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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卷入青光之中,苍松心中虽隐隐升起几分不安来,黑气之下的面容却依然很是平静,只见他极快的挥了挥手,便有蓝芒自脚下翻腾而上,最终形成一个光圈,将自身与身侧同样被卷进来的万剑一尽皆护住,无论周遭狂风如何翻涌呼啸,终究不能侵入光圈半分。
目光一直不离万剑一沾了血迹的唇角,苍松眸底含了一丝水光,他极力控制住自身的情绪,但吐露出口的话语仍隐含了几分关切之意。
“阁下可有大碍?”
抬起手缓缓摆了摆,万剑一凝视着身旁依旧看不见面容的人,不甚在意的道:“无碍,一点小伤而已。”
话落,万剑一移开一直紧盯着对方的目光,扫了眼狂风呼啸的四处,看了看护着他们二人的光圈,又再次将目光落回到对方身上,他突然道:“还未谢过阁下方才出手相救,另外,有一疑惑请容老朽直言相问,阁下可是认得老朽?”
这一番话语虽是疑问,语气却有几分笃定。
苍松闻言怔住,慌乱之感涌上心头,他强自镇定了片刻,也未作多余的反驳,只语气如常道:“几百年前,青云门中,又有哪个不认得万剑一其人呢。”
几百年前这四个字在心头回旋着,万剑一眼底闪过一抹深意,面上却很是平淡的点了点头。
“往事已矣,万剑一早已不在这世上,苟活下来的,只是一个看守祠堂的下等之人。”
说着这一番自贬之语,万剑一面上看去却十分的平静,好似那口中之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周身缠绕的黑气翻涌了一瞬,苍松几乎要忍不住大吼着出声反驳,只是万剑一的下一句话,叫他身形顿僵。
“阁下既认得老朽,想必亦是青云门中弟子,只是却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看着那翻涌的黑气突然顿了顿,万剑一眼底明了之色一闪而逝。
苍松定了定神,见万剑一已有几分确认,便也不否认,只是自嘲道:“我一个早已叛出门的奸邪之人,实不敢再称作青云门中弟子,不以真面目视人,亦是恐污了阁下的眼。”
见苍松如此回答,万剑一未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良久,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万剑一望了望依旧被呼啸狂风包围的四处,又突然道:“那阁下可知,我们这是在何处?”
黑气之下,苍松沉吟了片刻,眉头亦紧紧皱了起来,而后他将实情一一讲明。
“我亦不甚明了,这道青光来的莫名,此次已是我第二次被卷入其内了,第一次被卷入之时,我正在青云山脚之下,那时被卷入其内看到的也是此刻这般景象,只是待到狂风渐歇之时,我便发觉竟然身处青云后山之内,又恰巧看到阁下与人打斗,见有人偷袭,方才出手。”
“竟是如此吗?”
万剑一闻言陷入沉思,但就在这时,围在他们周身的光圈隐隐波动起来,显然,那是因四处呼啸的狂风,突然间变得强劲起来的缘故。
抬眼望了黑气缠绕的那人一眼,又望向远处,万剑一眼底划过一缕异色。
“这,这是……”
苍松的语气里满是惊疑,他在黑气之内望着前方那缕巨大的、直冲苍穹的飓风漩涡,下意识的抬手加固了围绕着他们二人的光圈。
感觉到前方有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袭来,万剑一冷哼一声,也缓缓抬起手来,只见无数符箓自他手中飞出,随后那些符箓又随着他的动作,到了各自应在的方位,不过片刻之间,一个可攻亦可守的阵法便已成形。
眸底钦佩之色流转,苍松在心底惊叹,万师兄使用阵法是愈加的出神入化了。
但不待他再想,他们却已是失了控制一般,直直冲着那飓风漩涡而去,前方袭来的拉扯之力已然剧增,围绕着他们的阵法亦开始运转流动,一股无形之力同飓风漩涡彼此较量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一切似乎陷入了僵持,他们虽未被飓风漩涡吸入,但也无法远离这巨大漩涡的拉扯之力。
望着万剑一逐渐惨白的脸色,苍松紧紧盯着前方巨大的飓风漩涡,眸底神色渐狠,下一瞬,一把闪着冷冷白芒的剑忽地出现在他身前,剑尖直指巨大的飓风漩涡,显然,他是要助万剑一一臂之力。
这一下,周遭拉扯之力明显一轻,似是终于远离了那飓风漩涡一般,但不过片刻之后,一股愈加强劲的拉扯之力突然袭来,万剑一见此,神色一转,心内有了些猜测,而后他出乎意料的突然停下了阵法的攻击,只是维持着防守之势。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瞬,他们就被直接吸入其中。
一进入巨大的飓风漩涡之内,便觉风声凛冽,紧接着,他们又被这不可抵抗的自然之力生生拔起,似要飞上苍穹。
自进入后,万剑一便觉气血上涌,而后,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看着周遭依然在运转防守着的阵法,苍松面色焦急,他望着面容惨白,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的万剑一,眸中的水色又开始弥漫。
', ' ')('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的离开这里。
用尽全力将涌上的泪意逼回去,苍松定了定神,开始环视周遭,片刻后,他望着某处,露出了几分势在必得。
深深吸了一口气,苍松双手并指齐出,而后,就在这凛冽的风暴之中,那一直悬在身前,自进入漩涡后便不停地在颤动的霜影剑,突然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股耀眼的红芒陡然出现,随后,那股红芒便以破天开地的气势急速地向着强劲的风暴边缘直冲而去。
在这神州浩土上,说起青云山阳的城镇,便不得不提到河阳城,只因这河阳扼天下咽喉,占据了中原大地十分重要的位置,因此城内也是异常的繁华与热闹。
不过这一日,在河阳城外,某个人迹罕见的偏僻山崖处,半空之上,突然出现一道异样的红芒,仔细一看,却是一把泛着血色、寒光凛凛的仙剑,紧接着,便有两个被不知名阵法笼罩的人影落在了地上。
这两个人影却正是从飓风漩涡中出来的万剑一与苍松。
见周遭已然安全,自进了飓风漩涡后便一直强撑着维持阵法的万剑一终是停手,但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万剑一的骤然昏迷,惊得苍松急急挥手召回霜影剑,而后亦顾不上周身已然渐渐散去的黑气,立刻上前将万剑一扶住,同时他的手亦搭上了对方的脉。
苍松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傲面容此时没了黑气的遮掩,浓浓的担忧之色便完全显露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已然深深皱起,面上神色亦含了几分自责。
灵力亏空,内伤亦不轻。
万剑一如此伤势,苍松既自责,又有些庆幸,庆幸在青云门的那些年,自己未曾落下炼丹之术,青云门中治疗内外伤的大黄丹与补充灵力的大还丹,这两种药丸,自己皆会,此刻身上亦有预备。
苍松顿时挥了挥袖,两瓶药丸立时自袖中飞出,落在他手中,迅速打开后给万剑一服下,苍松方才松了口气,开始观察起所处之地来,这一看,便觉周遭环境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像是想起了什么,苍松眸中异色一闪而过,他忽地抬起手来,一手并指如刀的在另一手上用力一划,一道伤口顿现,鲜血亦涌了出来。
随后,苍松飞快的捏了一个诀,手指翻动间,那些鲜血霎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洒向远处那一片空无一物的地方。
下一瞬,一个闪着红芒的巨大太极光圈突然浮于眼前,苍松看着那闪烁的光圈,先是有些不敢置信,随后他凝望着身侧一直被自己扶着的万剑一,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只是他的眼眸却突地红了,那里面复杂的万千情绪直叫人望之断魂。
他和万师兄从飓风漩涡中逃脱出来,怎么会到了自己在河阳城外不远处的洞府门外?
原来竟是幻境吗?
也罢,若这真是幻境,那他苍松也愿沉眠于此,再不醒来。
河阳城的热闹远隔在外,与他从不相关。
尽管所在之地是他以往度日如年的冷清洞府,但此刻苍松心底翻涌的却是久违了的安定。
他望着榻上正维持着入定之势,自发将丹药行开的万剑一,自对方昏迷后就深深皱起的眉头终是松动了几分。
方才带着万剑一进了洞府后,苍松本想助对方运开药力,但他想起如今自己那已被修罗之力同化、不再纯粹了的太极玄清道道法,终究是不敢冒上哪怕一丁点的风险。
于是他只能忧心的等着万剑一自行调息吐纳、化开药力,好在不久,对方便有了动作。
此刻看着万剑一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苍松眼底浓重的担忧这才淡去了几分。
随着附近隐隐传来的嘀嗒声,时间缓缓地过去,万剑一终是调息吐纳完毕了。
但下一刻,他却突地歪倒在榻上,再没了动静。
苍松顿时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已然搭上了对方的脉。
少顷,他吐出一口气,面上原本紧张的神色亦放松了下来。
原是睡着了。
轻轻地替万剑一盖好被褥,看着他唇角有些干涸的血迹,苍松眉头一皱,转身离去,片刻后,便见他端着一个正在泛着热气的鱼洗走了进来。
将鱼洗搁在一旁,打湿了手巾后,苍松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万剑一唇角的那些血迹,动作十分的轻缓,这其中表露出来的珍重之意,是那样的明明白白。
半晌之后,苍松终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手巾搭在一旁后,他坐在榻边静静凝望着对方那张早已被刻进自己心底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苍松这时却突然眼神一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紧接着,只见他深深看了眼榻上安睡的人,随后身影便化作一团黑气,向着洞府出口而去。
河阳城乃是青云山下方圆百里之内,最大最繁华之地,因此定居在此处的人口众多,往来的商旅亦是不少。
只是今日城中却有些不同寻常,才戌正之时,大街上竟然就空无一人,这对
', ' ')('于平日里在此时一向热闹的河阳城来说,实在是有几分古怪。
苍松虽觉有些不对,但终究不愿放下当下想办之事,于是他仍然隐着身形落到了一家名为“山海苑”的客栈之内,他见大堂内只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并无其他人,这才现了身,同时手指微动,一小团黑气飞出,轻轻点了点面前依然在打瞌睡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的头重重一点,猛然惊醒,睁眼便见一团同人一般大小的黑气浮在他面前,原本的瞌睡顿时没了影。
“啊!”
“闭嘴!你生意还要不要做了!给我来两份‘清炖寐鱼’!”
那店小二脸上惊恐的神色一滞,而后他呆呆道:“‘清炖寐鱼’,呃,仙长,我们店里并未有这道菜啊,这寐鱼又是什么鱼?”
听得此言,苍松黑气之下置于一侧的手掌微微紧了紧,而随后,他便向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万剑一甫一睁眼,便见穹顶上云雾缭绕,倒挂着无数的奇岩异石。
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伤势恢复如初,灵力更是充足,还有喉间涌上的那股熟悉味道。
那是大黄丹与大还丹。
看来,那人说的极有可能便是事实。
附近没有旁人的气息,那人竟不在?
那这里……是何处?
想到此处,万剑一始终盯着穹顶的目光方才转动起来。
环视了四处一圈,他便发觉这里竟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四处由许多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组合在一起,甚至连桌椅床凳,都皆是钟乳石,这一番奇妙景象,浑然天成,实在是令人惊叹。
可面对如此景色,万剑一却有几分恍神,他一手捏住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一手却抚上了唇角,那里干干净净,似乎不曾沾过分毫血色。
就算在祠堂内困守了百年,但自己的警觉之心何至于这般的宽松,竟容得那人如此近身。
不对,除非那个人,是他所熟悉之人,亦是他认可之人,所以他才会在昏迷时本能的卸下防备之心,任由其接近。
这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莫名感觉,好像自见到那人起,他替自己挡下鬼厉那一击后,便有了。
现在想来,虽然隔着黑气不甚清晰,但那个人掐诀的身影动作却依然是有几分熟悉的。
所以,那个人是谁,这一答案,已在心底昭然若揭。
恍然明了对方身份的万剑一,已经沉寂了百年的那颗心,忽地渐渐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少顷,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地掀开被褥,下了床榻,向着这洞穴内唯一的出口缓缓行去。
还未踏出洞门,便听到前方传来的嘀嗒之声,下一刻,眼前一亮,原来在前方纵横交错的钟乳石间,竟有无数股清亮的泉水从石壁缝里滴落了出来,那嘀嗒之声正是由此而发出的。
万剑一再次仰头望向穹顶之上,却发觉了这里同方才里面的不同,这些奇形异状的钟乳石间,竟长满了一串串茂密的古藤,如此悬挂着下来,好一幅碧玉珠帘之景啊!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神色却是不变,万剑一提步想要往另一旁的洞门行去,但就在此刻,一股红芒闪过,一抹黑影霎时出现。
“……”
将就要脱口而出的万师兄咽回喉中,苍松维持着平常的语气,低声道:“阁下醒了,觉得如何?”
“多亏阁下的丹药,我已无碍。”
话语被万剑一神色淡淡的说出口。
苍松听出万剑一语气中的那缕不甚在意,似乎受伤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心头涌上万般酸涩滋味,苍松眼尾渐渐泛红,极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他正要开口,万剑一的话语却又在身前响起。
“不知我们这是在何处?”
压下上涌的情绪,苍松语气如常道:“此地是我在河阳城外偏僻之处的洞府,很是安全,阁下尽可放心。”
向着对方微微颔首,万剑一不再多问,只是话锋一转,道:“那不知阁下可否告知你之姓名,若一直都以阁下相称,未免有些麻烦。”
苍松身形微滞,而后他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一个姓名。
“秋泽。”
“秋”一字在万剑一唇间隐没,他缓缓垂下眼眸,无人可见那里面一闪而逝的几分了然。
那人的俗家姓氏,知晓的人并不多,可万剑一恰好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的这位师弟,本姓“裘”。
万剑一唇角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微微的勾了勾,但他再抬眸望向对方时,神色却已是如常,“那之后,我便唤你秋泽。”
不等苍松应下,万剑一却又突然道:“今后,你便唤我衣瑱吧!万剑一这个名字,已不存于世了。”
手掌突地攥紧,顷刻间便被捏出了数道红痕,苍松身子一颤,恨不得将胸口翻涌的不平之意倾泻出来,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艰涩的应了一声。
“好。”
秋泽如此
', ' ')('作为,皆因心中明了,就算失了万剑一这个名字,他依然还是他,不论山河日月怎么变幻运转,他都是自己此生的心之所向。
心神恍惚了片刻,秋泽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一个食盒自黑气中飘出,送到了衣瑱手中。
衣瑱神情微顿,随后他便有些明了的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是一叠样式精致、金黄剔透,还透着一股清香的桂花糕,那糕点此时竟还泛着一层层热气。
“这……”
望着这熟悉却恍如隔世才见到的桂花糕,衣瑱眸底再次闪过几分了然。
“你用一些吧,衣瑱。”
语气如常的说着让对方用些糕点的话,秋泽心底却有几分慌张,怕对方问起自己,糕点如此之多,他为何会选择桂花糕。
“那你?”
“我已用过。”
“那好。”
未曾推却,亦不再多说,衣瑱拿着食盒,深深看了看那不曾变幻的黑影一眼,率先迈步走进了方才他醒来的那一间洞穴之中。
入口的桂花糕十分酥软,有着一丝甜意,却又不是很甜,一口下去,满满的桂花清香便四散在口中,让人回味无穷。
见衣瑱满意那桂花糕,又未曾询问自己,秋泽不安的心逐渐平静,而后他便静静的看着对方将那一叠桂花糕用完。
面前这美好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的一幕,叫秋泽心底升几分恍然。
此处若不是幻境,那该有多好!
衣瑱用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抬眼便见身前端坐的人身上那黑气翻涌着,起伏不定。
眼中忧色一闪而逝,衣瑱突地掷地有声道:“凝神!”
这一声寻常的呼唤声却叫秋泽猛然回神,他透过黑气,望向对面依然端坐的人,突然凄声一笑。
“这一切若为真,那我此生已无遗憾。”
衣瑱闻言眉头却渐渐皱起,他望着对方,语气沉沉道:“一切若为真?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黑气之内的秋泽闻言身形微颤,他语气生涩的开口道:“此地若不是幻境,那为何你我却在几百年前。”
“什么?”
“你说我们,到了几百年前?”
难得的,衣瑱一直平静如水的眸底闪过了几分波动与犹疑。
“是啊,方才回来之前,我在河阳城内探了探,得到了一些信息,魔教教主仇忘语正带着魔教各派一同向着青云山攻来,而如今青云门的掌教真人,是天成子。”
秋泽语气平静的说着,他虽未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在意,可衣瑱却听出了那平静话语底下的在乎。
而听见仇忘语与天成子这两个熟悉的、陌生的名字,衣瑱瞳孔微微缩了缩,他先是看着有几分意外,随后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道:“既是如此吗,那我问你,你被青光带到青云通天峰后山之前,又是何时日?”
秋泽周身翻涌的黑气一滞,他思虑片刻,却是毫无隐瞒的道:“青云门同兽神大战后的第一百九十一年。”
衣瑱斟酌片刻,突然道:“时日竟都不一样,那道将我们带来的青光,果然没那么简单。”
“竟都不一样?衣瑱你的时日难道与我不同?”
哑着声音艰涩的吐出了这一句话,秋泽的身子在黑气之中微微颤抖起来,显然这一可能对他造成的冲击甚大。
听出对方语气里那难以掩藏的不可置信、失措与迷茫,衣瑱刚要说出口的话语止在了喉间,但他最终还是颔首道:“不错,被那道青光卷入之前,我那边的时日,正是青云门同兽神大战之日!”
这话对于秋泽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黑气内的身影颤动的越发剧烈,一双眼眸早已变得通红,泪水亦是泛滥成灾,可却像仍在坚持着什么一般,固执的不肯落下。秋泽的唇角微微翘了翘,那似乎是一个充斥着淡淡自嘲意味、苦涩的笑。
“哈……”
原来面前这个万师兄,竟是过去的万师兄,根本不是与自己同一时日的万师兄。
不、不对,青光,与黑影的交战,另一黑影的偷袭。
那些画面猛然在秋泽脑中闪过,联想到一种可能,他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胸腔里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叫他五内俱焚、心如刀割。
若无那道青光,自己没有到后山的那小路之上,万师兄他、他会怎么样?
不、不、不,不会的,那种事情绝不会发生,我都已经救下万师兄了。
脑内可怕的猜想被强压下去,理智尚才恢复几分,秋泽心神一转,突地道:“如此说来,那道青光岂不是可以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来去自如!”
衣瑱思虑片刻,颔首道:“此言有几分道理,可若真是如此,世间岂不大乱,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眉头深深地皱起,秋泽有些不明,这时衣瑱却仿佛知他所想,已接着道:“大道三千,万千变化,世人亦不得全然领悟,何况这世间?或许天地间,存在着无数个世间、
', ' ')('无数个你我也未可知啊?”
这一番闻所未闻的话语自衣瑱口中说出,秋泽只惊了一瞬,随后便又如常,他沉思了片刻,斟酌道:“那么时日的不同,可能是因为世间的不同,却不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眼中极快的闪过一缕笑意,衣瑱先是颔首,而后却又摇了摇首道:“此番被带到这里,到底是世间的不同,或者只是回到了过去,我们还需得查探一番,但我如今却可以肯定一件事。”
“什么?”
询问的话语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可看着眼前人,那双像是什么都已明白的深邃眼眸,秋泽的心缓缓提了起来。
“我可以肯定,我们是同一个世间的,只是时日并不相同,那道青光,将你带到了我的时日。”
为何说的这般肯定,秋泽有些疑惑,刚要出声,衣瑱却依然像知晓他的疑问一般,又继续开了口,只是这出口的话语,手中的动作,却是惊得秋泽呆立当场。
深深凝视着那团黑气,衣瑱突地垂眸拉开了自己的衣领,指着右边脖颈肋骨处露出来的那颗黑痣,他重新望着黑气之内的人影,语气笃定,“你这里,也有一颗黑痣吧,苍松师弟!”
这一声久违了的苍松师弟,犹如念诀般一遍遍在秋泽耳边回响着,他木然呆立,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一句话,衣瑱———万师兄他知道了?
见对方依然在黑气中没有反应,衣瑱随意拢上衣领,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语气里亦含了几分无奈,“将这黑气散了罢,师弟,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游离的心神被衣瑱的话语唤回,秋泽稳住一直颤动的身形,强压眼中的泪意,挥散了始终缠绕在他周身的黑气。
“万师兄,你何……”
面前人一身玄黑衣袍,连一头隐白青丝上戴着的玉冠与簪子都皆为黑,似乎黑暗已经成为他的安心之所。
望着眼前这张凌角分明,依然透着清傲却又沾染了几分风霜的脸庞,衣瑱轻轻叹了口气,突地又上前几步,将对方拥进了怀中。
突然被抱住,秋泽未曾说完的话一下止在喉间,鼻间满是记忆里熟悉的清香滋味,跳动的胸膛彼此相抵着,对方含着痛惜的话语又在耳侧响起,这一切,使得秋泽眼中始终都未曾落下的泪水,此刻犹如决堤一般,扑簌而下。
“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话语刚落下,肩头衣衫处就传来些许的湿意,衣瑱轻轻叹息,而后他却并未言那些无用的安慰之语,只是静静的抱着秋泽,像是要让对方把以往所受的委屈、不甘与痛苦通通都宣泄出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听得秋泽的哭泣声渐弱,衣瑱便松了松一直紧抱着对方的手,下一刻,一张布满了泪痕的脆弱脸庞出现在他眼前,那双鹿眼望着自己的神情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衣瑱再次轻轻叹息,他抬手抚上对方的脸庞,缓缓拭去那些残留的泪水。
感受到温热的手指在脸上慢慢擦拭着,秋泽脸色渐红,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在万师兄怀里哭泣,弄湿了对方的衣衫,现在竟还麻烦万师兄为自己擦泪,实在是不该。
“万师兄,抱……”
对方未曾说完的抱歉被衣瑱捂在了指间,他望着秋泽那双红肿的鹿眼,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还是同我这般客套,以前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秋泽想说没有,可刚张嘴,就触到对方湿热的手指,当下便是身形一僵,耳根也渐渐红了起来。
未曾注意到对方红透的耳根,但感受到秋泽突然僵硬的身子,衣瑱也并未多想,只当对方如年少时一般对这些亲密之举感到不自在,当即便不动声色的拿开了原本覆在眼前人唇上的手,同时语气如常的道:“既还记着,那就别再如此!”
见秋泽颔首,衣瑱忽地笑了笑,而后他垂眸,不知道如何动作,极快地在自身右侧脖颈的黑痣处点了一点,紧接着他便抬眼望向对方,突地道:“你感受到了吗?师弟?”
脖颈右侧黑痣处猛然发烫,这一烫叫没有丝毫防备的秋泽剧烈的颤了颤身子,而左手也早已经抚上了那颗黑痣。
这是?
一个可以感受与分辨对方气息位置的秘法?
这,自己的黑痣处怎会有此秘法?
怎么会?
是万师兄吗?
那师兄又是什么时候下的秘法?
难道是在蛮荒,自己同万师兄与众人失散受伤之时?
师兄方才也是凭借此秘法才肯定我们是同一个世间的?
面前人虽未言语,但他的疑问,全都印在了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之中。
于是衣瑱缓缓颔首,肯定了对方眼中所有的猜测。
看着秋泽因自己的肯定,猛然瞪大的眼睛,衣瑱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这世上,总归还是有人真心对他,不论他是何姓名,身处何地,都不曾改变。
青云山脉云雾缭绕,山峰霹雳千尺,连绵起伏,青云门的主峰通天
', ' ')('峰便在这其中傲然耸立着。
只是今日,宛如仙境的云海广场上,此刻却聚集了六脉之中所有的精英弟子,领头的白衣男子望了望因长辈未至而神色各异的在场众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这白衣男子,是当今青云门通天峰长门的精英弟子,亦是现今青云门掌教真人天成子的亲传二弟子,万剑一。
此刻万剑一望着天际那团越来越接近的黑云,面色沉了下去,而后他又望着龙首峰的方向,剑眉微皱,眼底却透着几分担忧。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忽地传来数十道破空之声,下一刻,几十个身影出现在万剑一面前。
正是未曾到来的龙首峰众人,为首的,是几位长老,还有一抹青影,在这其中异常的引人注意。
在望见那某青影后,万剑一眼底的担忧方才褪去,他上前告知众位师叔前去玉清殿中,而后便拉住了青影。
“苍松师弟,你这一路可还顺利。”
苍松颔首,“虽有些阻碍,但都被解决了,还算顺利。”
说着,他望了眼天际的黑云,忧心道:“万师兄,现在情况如何。”
“做好准备罢,离大战已不远,魔教这次,来势汹汹。”
万剑一剑眉深深皱起,眼中更是少见的有几分忧色,但愿这一战,不会惨烈到要师尊动用诛仙剑的那一地步。
眼前人颦起的眉头,叫苍松有一瞬间想要伸手抚平的冲动,但他只是微微紧了紧手掌,沉声道:“万师兄放心,不论此番魔教如何来势汹汹,邪终不能胜正,就算是死,我苍松也会拉着他们一起。”
“好好好,你除恶之心如此坚定,我甚感欣慰。”
万剑一爽朗一笑,拍着苍松的肩头语气赞赏。
“只是苍松师弟啊,该退时便退,记得万不可逞强。”
一直被万剑一揽着肩头不放,呼吸近在咫尺,苍松有些无措,想要挣脱又觉不妥,对方的话语听入耳中,未知其意就已胡乱颔首应下。
就在他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之时,万剑一突地放开他,望着天际那一大片渐渐接近的黑云,面色凝重。
“来了!”
一团黑云飘浮在通天峰上空,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原本明朗的日光渐渐被遮蔽,这平日里宛如仙境的地方,此时已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万剑一那话落下后不久,便有几十道身影自玉清殿中飞出,落到了精锐弟子之前,那些人,正是以青云门掌教真人天成子为首的各脉首座长老们。
万剑一与苍松互望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至前方,万剑一向着天成子等人拱手,“师父,各位师伯、师叔。”
苍松紧随其后,同在场弟子们一同拱手行礼。
“见过掌门真人,各位师伯、师叔。”
天成子身形清瘦,身着一件松云纹阴阳八卦墨绿道袍,他神情肃然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可他的目光却未落在弟子之间,而是一直紧紧盯着空中那团黑云。
就在这时,黑云之中,突地传来一个浑厚声音,“天成老儿,别来无恙啊!”
随着这话落下,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自黑云中显现,只见他面容坚毅,神色飞扬,那通身的气度更是叫人望之便觉不凡。
这人便是一统魔教各派,被他们奉为教主的———仇忘语。
“哼!”
天成子冷哼一声,他并未理会对方之言,只道:“邪魔外道,你既攻上门来,又何必废话,要战便战,我青云门奉陪到底。”
“好,好,好,天成老儿。”
仇忘语傲立在云端之上,连声道好,周身一直蒸腾缠绕的黑气徒然间浓厚了几分。
这犹如一个讯号,众多魔教之人从各处攻来,远处与周遭喊杀声四起,青云弟子们已同魔教各派打作一团,就这么一会儿,各色光芒闪烁间,已有青云弟子倒地,再也没能爬起来,亦有魔教之人身中青云道法,死状惨烈。
喊杀声刚起之时,天成子便已飞至云端,同仇忘语打斗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许久,始终难分上下,仇忘语这时转了转眼珠,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下一瞬,周遭原本翻腾的黑云霍然间变得愈加深沉起来,远远看去,竟有乾坤颠倒之感。
“天魔幡。”
天成子面色沉沉的吐出这三个字,几个来回间已隐隐落了下风。
仇忘语猖狂一笑,“不错,天成老儿,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未曾理会对方的挑衅,虽处颓势,天成子手中应对的动作却仍未停下。
眼神微微闪了闪,仇忘语忽地长笑一声,那浑厚的声音顿时响彻在天地间,“天成老儿,你招数尽出,如今已是黔驴技穷,当非我之敌,还不束手就擒?”
“哼。”
伴随着这一声冷哼,满天黑云间,突地升起一缕银光,仿若那渺小的星光,丝毫不起眼,可紧接着,一颗接一颗的巨大星星在黑暗中不断亮起,直到第七颗星星出现,光
', ' ')('芒徒然大盛,七颗星瞬间连作一片,成北斗之势,与这漫天黑云相抗。
与此同时,通天峰云海之上,万剑一手持斩龙剑,碧色光芒所过之处,惊起一片血色与惨呼声,在周遭同门惊呼“七星剑式”之时,万剑一亦抬眼望向空中,可他的神情却不似门中其他弟子一般欣喜,几分忧色也依然未从他眼中褪去。
这仇忘语,既然可以一统魔教各派,并坐稳教主之位,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败,他必定还有后招。
天成子的这一招,叫漫天黑暗裂成了两半,日光透过缝隙重现。云海之上,原本气势稍挫的青云门受此鼓舞,一时士气大振。
黑云之中,仇忘语语含惊讶,却未有慌乱,反而颇有趣味的笑着道:“青云门久负盛名的‘七星剑式’吗?果然厉害,竟可以同我天魔幡相抗。”
说着,他望向那片耀眼星光后的身影,竟道:“天成老儿,你果然不是那浪得虚名之人。”
“哼!”
天成子的身影被那闪烁着的耀眼星光所遮掩,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又一声冷哼从那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邪魔外道,受死!”
显然不欲同仇忘语多言,天成子周身星辉光芒徒然大盛,直逼那黑云深处。
见此情形,仇忘语声音一冷,喝道:“是谁受死还未定!且让你见识一下我圣教传承千载的绝世神通!”
仇忘语大呼一声,右手猛地向前一探,那缠绕在他周身的黑气瞬间狂涌,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爪印,那爪印十分可怖,黑气翻腾间犹如万鬼嘶嚎。
七星剑式耀眼的光辉飞驰而来,黑色巨爪更无一丝惧意,直冲而上。
云海之上,万剑一打飞几个魔教弟子,抬眼便望见那黑色巨爪,顿时剑眉微皱,他深思了片刻,望着那耀眼光辉处,眼底有几分忧色,但更多的,竟是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轰一声巨响,无形的气浪自半空中炸开,一瞬间,地动山摇,云海广场上一直缠绕的云气剧烈翻滚,道行差一点的弟子身形摇晃,竟是站不稳了。
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打斗,视线全聚集在天际决一死战的那两个人身上。
七星剑式耀眼的光芒与玄阴鬼爪阴暗的黑气交缠又分散,忽地,黑云之中传来一声张狂长笑,叫每个青云门弟子的心提了起来。
“天成老儿,我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只见天际云端之上,黑气浓厚未散,那原本耀眼的光辉却瞬间黯淡了下去。
两人的身影在渐渐显现,天成子与仇忘语此刻相隔不过数丈。
仇忘语胸前被划了两道口子,右臂也隐隐泛着血迹,但他此刻眼中满是自得张扬之意。
青云门众人却是神情惊骇,只因天成子面色惨白,原本的墨绿道袍此刻已变得乌黑,右臂更是无力的垂落,颤抖的十分厉害,一直握在手中的七星剑,望着竟是有要掉落的迹象。
紧接着,那黯淡下去的星光像是坚持不住一般,缓缓消散,天际再次被黑暗吞噬。
仇忘语勾唇冷笑了一声,眼底满是冷酷之意,“哼,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受死!”
这话落下的同时,一个黑色巨爪再次成形,犹如恶鬼扑食一般势不可挡的冲向天成子。
底下云海之上,青云门中惊呼哗然声一时四起,许多人向着云端飞去,其中速度最快的是现今小竹峰的首座真雩与大竹峰的首座郑通,这两人直冲而上,但却在半途被突然出现的魔教鬼王宗宗主鬼王所截,这鬼王出手狠辣无比,二人一时竟也脱不得身。
下方一片混乱,青云门人想飞至云端,魔教教众全力阻拦,两方大打出手。
云端之上,仇忘语猖狂的笑着,那玄阴鬼爪眼看就要打在这位青云门掌门真人的身上。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抹白影冲天而起,万剑一面色沉静,神情坚毅,手中斩龙剑碧芒乍现,他整个身子犹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势不可挡的直冲云端。
周遭欲阻拦的魔教教众纷纷扑空,亦赶不上他的速度,而万剑一手中碧芒愈加暴涨,四处翻滚的黑云猛然一滞,忽有龙吟声长啸,声动九天,更有盈盈碧绿光芒在黑暗的天际突现。
苍松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周遭的魔教教徒,而后他抬眼便望见了这一幕,眼底顿时浮上几分担忧,可更多的却是佩服与钦慕。
万剑一周身被碧芒缠绕,他已然人剑合一,犹如一柄开天利剑,直直冲向仇忘语。
他竟没有选择去替天成子挡下那一击,而是直接攻向了仇忘语。
这种不顾一切,一往无前的可怖雷霆剑势,叫人实在震撼无比。
“好剑!”
仇忘语忍不住赞了一声,面对如此一剑,他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手掌微动间,又一个巨大的玄阴鬼爪霍然出现,挡在了他身前。
但这等强悍绝伦的魔教神通,同时施展两个,也叫仇忘语感到几分吃力。
“轰!”
一声巨响,碧绿剑芒直接撞上了那玄阴鬼爪,但那光芒
', ' ')('闪烁片刻,终是被黑气吞没。
万剑一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痛呼声,他面色惨白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霎时染红了白衣,身子更是从云端跌落下去。
半空中坠落的身影,那被血色染红的白衣,叫苍松胸中一痛,他有些迟钝的僵在原地,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万师兄!”
云海上四起的惊呼声叫苍松猛然清醒,他转眼便见周遭好几个身影冲过去,想要接住万剑一,当下缓缓摇了摇首。
只见下一刻,万剑一果然缓了下坠之势,自己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那边万剑一已被围住,苏茹惊喜道:“万师兄,你没事?”
哪知她这话刚落下,万剑一便手捂胸口,一口鲜血再度喷出。
围着的众人都被吓住了。
苏茹顿时在一旁扶住,而苍松亦及时扶住了万剑一的另一旁,那力道不轻亦不重,把握的十分适度,并在万剑一站稳后便立时放开了。
万剑一冲苏茹一笑,推开了她的搀扶,而后他又转头望向苍松,察觉到对方沉静面容下掩藏的几分忧色,万剑一笑着道:“没事,我万剑一可没那么容易死。”
“你说是不是,苍松师弟。”
微微颔首,苍松刚想说些什么,无意抬眼间,云端的那一幕却叫他惊心骇目。
天际黑云翻滚,四处一片喊杀之声,衣瑱与秋泽二人此时却隐着身形与气息,停留在云海广场的半空之中。
刚至此处便见万剑一惊天泣鬼神的一剑,秋泽心绪起伏,而紧接着,对方的痛呼声、那被血色染红的白衣、跌落的身子,叫他身子霎时前倾,几乎本能一般的想要冲上去接住那人。
可下一刻,秋泽前倾的身子便顿住,他忽地望向身侧之人,见衣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身形微颤的天成子身上,眸底顿时涌上几分担忧与痛色,而眼看仇忘语的玄阴鬼爪就要落下,秋泽并未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衣瑱一眼,而后猛地冲了过去。
再见恩师都依然平静的眼眸霎时泛起了一丝波澜,衣瑱望了望云海广场上那个扶住万剑一的年轻苍松,又看向此刻已然挡下了仇忘语一击的秋泽,心头蓦地涌上一些久违的暖意。
云端之上,因着方才万剑一那惊天一剑,仇忘语对天成子的攻势缓了缓,可那玄阴鬼爪虽由一化二,威力有所减弱,此刻却依然势不可挡的攻向了天成子。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团诡异的黑气突然出现,竟是挡在了天成子身前。
“嘭!”
一声巨响,两股黑气猛然相撞,整个苍穹大地,都被这巨大的轰鸣声笼罩。
“是谁!”
仇忘语出口的话语中含着几分意外,更多的却还是恼怒,任谁在目的即可达到之时被打断两次,都会横生怒意。
秋泽并无掩藏身份之意,身影自黑气中缓缓显现,于是所有人便望见了他的真容。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形高瘦,着一身玄黑道袍,隐白的青丝被一根墨玉簪高高束起,只见他面容端正,神情倨傲,周身还隐隐散出一种威势,显然是常年处于高位之人。
此人一副修道之人的打扮,像是青云门中之人,可他所用之术却十分的诡异,众人皆未曾见过,像是魔教的一种邪术,但若说他是魔教中人,他却又相救于天成子,这可真是目的难明,身份成谜。
青云门中之人方才替他们的掌门真人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望见这人的容貌,顿时是神情各异,更有众多的目光纷纷在苍松与对方之间流转,只因这两人的面容,除了年轻一些与年长一些,还有气质有些不同之外,看上去竟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不提苍松望见云端那人的面容后,心中有多么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秋泽此刻却已转头望向身形颤抖的天成子?,出口的话语含了几分古怪之意,但依稀可辨出一丝尊重,“掌门真人不如去下方调息片刻,这里可交予我!”
话落,秋泽不等天成子回应,他望向仇忘语,冰冷的声音霎时响彻天地,“我是谁不重要,但你的命,我要了!”
随着这话语的落下,凶悍可怖的杀意自他周身凛然而出,无尽的诡异血红雾气在周遭弥漫开来,渐渐变得浓重巨大,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血腥味道,突地飘散在空气之中。
目睹此人对天成子的态度,仇忘语若有所思,而紧接着,对方倨傲的话语与暴涨的杀意叫他怔了怔,难道此人同自己有仇?
仇忘语很是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与此同时,面前忽现的血色与气息叫他的心猛然一悸。
“这是……”
下一刻,那诡异的血雾已然弥漫过来,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仇忘语抬手再次凝出玄阴鬼爪,直直迎了上去。
漫天浓墨与深重血雾猛地撞在一起,二者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这样纠缠着不知过了多久,诡异血雾猛然间大涨,变得愈加血红起来,而浓墨黑爪竟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云端翻滚的云气忽地停滞,而后随
', ' ')('着狂风骤然肆虐起来,半空中,秋泽与仇忘语二人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此时两人相隔已不过数丈。
面色惨白的呕出一大口鲜血,仇忘语面容惊骇的望着前方那个屹立不动的身影,难以置信道:“修罗噬鬼,不、不可能……”
他记得方才突然的心悸是什么了,是修罗之力,此人居然身负修罗之力,要知道修罗噬身的痛苦决非常人可以忍受,可这个人,眼前这个人,不但忍受了,竟还能催动修罗之力为己所用,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使出了“修罗噬鬼”,这一圣教传承千载却从未被人修成过的绝世神通。
对于仇忘语知晓自己所使之招,秋泽并未感到意外,他只是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平淡眼神,静静的望着这个魔教之中,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
再看方才,云海广场之上,一直未曾出现的天成子首徒———道玄终于现了身,他不知从哪里飞身而出,扶住了勉强落地的天成子。
“师父……”
天成子摆了摆手,他稳住身形后就推开道玄,同时也打断了对方口中那未尽的关切之语,天成子的目光并未落在道玄身上,而是一直望着那抹傲立在云端的玄黑身影,眼底神色转换不定。
远处,一直同鬼王缠斗的真雩与郑通,三人竟同时停了下来,一起望向云端。
而在更远处,早在苍松眼中露出惊色后,万剑一便抬眼望向了天际,那个同身旁之人如此相象的人影,使得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而后万剑一突地看向苍松,奇道:“苍松师弟,等你年长些,莫不是也是这般模样?看着还挺不错。嗳,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啊,不知道我年长些会是个什么模样。”
眼中的惊疑之色褪去,万剑一这番话语,叫苍松猛然回头,他难得的有些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只能沉默。
好在万剑一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也并未要他作答,苍松的心定了定,又抬眼望向天际。
就这么一会儿,云端上的那两人已然打了起来,时间缓缓流逝,而随着仇忘语的骤然吐血,周遭哗然声四起,青云门中个个面有喜色,只是天成子与众位首座长老的面色却依然未曾放松。
云端上,一瞬间的寂静过后,缠绕在秋泽周身的血红雾气再次浓重起来,而后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直直缠向仇忘语。
随意的擦去唇角的血迹,仇忘语微不可见的向着云海上某个地方望了望,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随后他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再次凝出玄阴鬼爪,向着秋泽狠狠地打了过去。
“轰”,又是一声惊天巨响,紧接着便传来一道痛苦的喊叫之声,下一瞬,仇忘语的身影自血雾中显露,只见他面容灰败,神情痛苦,身上的那一身黑衣已然变得破碎不堪,而他袒露出来的肌肤,竟皆血肉翻腾,其中还透着一些诡异的红丝,看上去实在是可怖。
就在仇忘语攻向秋泽之时,云海之上,鬼王神色一变,再次同真雩与郑通打了起来,而魔教四大宗主的另外三位此时也尽皆上场,长生堂的段候与合欢派的月华仙子,这二人一同攻向了天成子与道玄,四个人当即打作一团。
此刻魔教四大宗主只余下一个万毒门的毒神,只见他望了望云端上的两人,神色变幻了一瞬,突然猛地攻向了前方不远处的苍松。
他的招式猛烈狠毒,竟是一副誓要置苍松于死地的模样,眼见情势不对,始终在一旁的万剑一神情坚毅,下一刻,他不顾早已负伤的身子,握着斩龙剑毫无惧色的冲了上去。
毒神呵呵一笑,游刃有余的一边运起毒功应对万剑一的攻击,一边却放出一些毒物,攻向苍松。
他这一招,叫原本正要随之攻来的苍松当下被困在了原地,虽被无数毒物包围,苍松面上却并无一丝俱色,始终都沉着的挥动手中之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感到吃力,这些毒物似乎源源不断,杀不尽一般。
半空中,衣瑱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底下的一片混战,轻轻吐出一口气,下一刻,就见他身形一闪,落到了万剑一身旁。
“借剑一用!”
这话落下,原本在万剑一手上的斩龙剑瞬间便到了衣瑱手中,但见周遭霎时被碧色光芒笼罩,尖啸声过,毒神立时痛呼一声,倒飞出去,不知生死,而苍松四处的无数毒物,同一时间尽皆死去。
万剑一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抢走自己手中斩龙剑,一招便解决了一切的人,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他方才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这会儿就真的见到了。
一旁的苍松更是少有的失色,他张大了嘴巴,看了看万剑一,又望了望这突然出现的人,神色震惊。
衣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会儿,神色有几分复杂,喉间微动,可他终究未曾说什么。
万剑一刚想开口,就觉眼前白影一晃,而后便出现在远处天成子与道玄的那一边,他望着自己空空的手,眼底少见的流露出一丝郁色。
云端之上,云海广场上的败迹被仇忘语望进眼中,他突地低低笑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猛地窜起,
', ' ')('极快的冲到仇忘语身旁,一把拉住他,一同向后退去。
突生如此变故,秋泽却是分毫不动,只见他的视线,忽地落到了下方刚刚打飞段候与月华仙子的衣瑱之上。
似是对他的目光所有察觉,衣瑱猛地抬头,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霎时相接,紧接着又一同落在了正被青龙托着离去的仇忘语身上,随后又回到对方身上,冲着彼此微微颔首。
衣瑱手中斩龙剑碧芒忽地大盛,原本黑暗的天空霎时绿芒闪现,这般奇异惊天之象,叫人心神震撼,紧接着,衣瑱的身影直冲而起,顷刻间便化为一道巨大的碧绿光柱,疾如闪电、势同惊雷一般,直直攻向遁逃的两人。
云端之上,秋泽忽地祭出霜影剑,横在胸前,而后左手捏诀,脚踏七星,在空中连行了七步,霜影剑霍然刺天。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被碧芒遮蔽的天际,突然传来隆隆雷声。
刹那之间,天动地摇,一道似是来自远古的雷电,刺破碧绿,猛然落在了霜影剑那冰冷的剑尖。
随后,惊雷声再次响起,一道巨大无匹的白色光柱,轰然砸向了仇忘语与青龙二人。
一碧一白两道光柱,一前一后的落下,叫人避无可避,那二人皆被打中,落下云端,不知生死。
与此同时,一直傲立在云端,未曾流露出一丝不妥的秋泽,身子忽地晃了晃,下一刻,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意识陷入黑暗之际,秋泽只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安心的怀抱之中。
自那令人惊骇的一碧一白两道光芒先后击中了仇忘语与青龙二人后,通天峰云海之上霎时寂静下来,但不过一瞬,喊杀声又四起,青云门同魔教双方再次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只是此时的战局却再次起了变化,魔教众人先见四大派宗主之三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白发人打伤,战意顿滞,而随后教主与青龙圣使又被那两人联手击中后不知生死去向,魔教一时气势大弱,众教徒纷纷向后退去。
这一场正邪大战,终究是以青云门的胜利而落下帷幕。
云端之上,衣瑱反应极快地接住跌落的秋泽,怀中人竟轻得似一根羽毛,这般瘦弱的身躯叫他剑眉微皱,而后只见白芒一闪,下一刻,他的身影就落到云海广场天成子与道玄所在之处,与此同时,有一道碧芒闪过,落到了不远处的万剑一身旁。
并未理会周遭望着他们神情各异的众人,衣瑱一手抱着怀中人蹲下身子,一手已搭上了对方的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衣瑱的眉头愈加紧皱起来。
秋泽的经脉竟是在逆行倒施,体内更是有一股诡异的血红雾气时刻肆虐横行着。
这般古怪之象,他平生还未见过,因此暂时也无计可施。
可就在这个时候,尚在昏迷之中的秋泽身躯却剧烈颤抖起来,面色一瞬间惨白下去,呼吸声也变得粗重与急促,喉间更是无意识的发出几声痛苦的嘶哑低吼。
紧抱着对方的手臂无意识的紧了紧,衣瑱望着怀中人,面上神色未有一丝变化,只是他眼底的担忧却溢了出来。
衣瑱知晓叛出青云门后,秋泽的日子大概并不好过,可他未曾想到,原来对方竟是在时刻忍受着这种非人的痛苦。
这时,秋泽却又突地呕出一口鲜血,但下一刻,他竟是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了双眼。
意识刚恢复过来,那比平常加重了数十倍的痛楚便将他吞没,使得秋泽险些控制不住喊叫出声。
他没想到这次动用修罗噬鬼,反噬竟会这般的厉害。
秋泽咬紧牙关忍受着痛楚,勉强抬眼望向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但在望见衣瑱眼中的忧色后,他冲着对方笑了笑,竟道:“师兄,我没事。”
话落,秋泽缓缓直起身子,竟是要脱离衣瑱的怀抱,站起身来。
“别动。”
只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就叫秋泽身形顿停,只因对方语气中的坚定,还有眼中隐隐流露的不赞同与不可逞强之意,便叫他无法不听。
见怀中人还是如年少时一般的乖巧,衣瑱眼底的感叹转瞬即逝。
他抱着对方,慢慢直起身子,冲着前方天成子颔首,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老朽衣瑱,这是我的师弟秋泽,我们二人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掌门真人莫要介怀,只因我与师弟曾也是青云门中弟子,不忍见门派有难,方才出手。”
天成子望着他们,神情变幻了一瞬,随后便如常道:“多谢相助,只是不知,二位是门中的第几代弟子。”
“掌门真人不必言谢,这是我们应当做的,至于我同师弟是第几代弟子,也已不甚重要,我们早已被青云门除名,记录亦被抹去,现今魔教已退,我同师弟这便告辞了。”
话落,衣瑱便抱着怀中一直在颤抖的秋泽,就要飞身离去。
“前辈留步!”一声大喝突然传来。
原是不知何时已在近前的万剑一,而他
', ' ')('的身后,还跟着苍松等众位青云门中的年轻弟子。
“何事?”
万剑一冲衣瑱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对着天成子拱手道:“师父,你伤势如何?不如回到玉清殿中休憩一番,啊,这二位前辈中亦有人受伤,正好与师父一道,这里你放心交给众位师伯师叔,我和道玄师兄也能帮忙。”
说着,万剑一冲道玄悄悄使了个眼色。
道玄一怔,随后眼神一转,亦对天成子道:“师弟说得是,师父不如……”
天成子抬手制止道玄未尽的话语,微微颔首,他同走上前来的真雩、郑通两人交代了一番,而后方对着衣瑱道:“请。”
衣瑱沉默着,未有动作,反而是一直埋在他怀中忍受疼痛,却将众人之言皆听入耳中的秋泽艰难的开口唤了一声:“师兄。”
衣瑱垂首看着怀中人那已被咬出鲜血的薄唇,一丝轻叹自唇边溢出,随后,他抬眼望向天成子,颔首回道:“掌门真人请。”
天成子微颔首,率先向玉清殿行去,衣瑱则抱着秋泽紧跟在其后。
道玄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转了转,突地道:“师弟,我去守着师父,这边就交给你了。”
“哎,师兄?”
道玄的突然离去,叫万剑一有些无奈,他回身看了看众师兄弟们,叹了口气,刚要开口。
一旁的苏茹却已是好奇道:“万师兄,方才突然出现的那两位前辈,你可认得?”
见问话的是苏茹,万剑一面上带着一丝笑容,认真道:“我不认得,看我师父的神情,怕是他也不认得。”
苏茹“啊”了一声,又道:“这样啊,可那两位前辈的容貌,分别同万师兄你,还有苍松师兄相象,我还以为,他们是你们的亲人呢,你们应当是认得的。”
万剑一失笑道:“我同苍松师弟皆是孤儿,在这世上已无一个亲人,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容貌相似而已,实在是不足为奇,你说是不是啊,苍松师弟?”
话落,万剑一笑着看向一旁的苍松。
被点到的苍松微微怔了怔,他轻轻颔首,道:“万师兄说得是。”
苏茹正要继续开口,抬眼却望见自家师父真雩与郑通师叔一起走了过来,当即行礼:“师父、师叔!”
“师伯、师叔。”
众人皆反应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真雩与郑通皆点了点头,真雩先是看向万剑一,又环视了周遭弟子一圈,随后面露欣慰之色。
“不错,都只受了些轻伤,现在魔教众人溃逃,正是乘胜追击之时,你们可愿下山追杀魔教余孽。”
“自是愿意。”
万剑一的声音在真雩的话语落下后就响起,可见他的果决。
听得此言,真雩的面色和蔼了几分,她冲着万剑一点头,随后又望向其他弟子。
众弟子互相望了望,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愿意。”
“好好好。”
真雩连声道好,而后她面色肃然道:“既如此,你们分批下山,另外再留下一些弟子收拾战局,救治受伤的同门。”
众人闻言,环视了云海广场一圈,那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让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
这一场大战,虽说他们赢了,可伤亡依然不轻。
不提众年轻弟子先后下山追杀魔教余孽而去,此时位于青云山脉最高山巅处的玉清殿内,天成子坐在首位,已然调息入定,道玄则在一旁守着。
秋泽端坐在天成子下首左侧,正在调息吐纳之中,衣瑱亦坐在他身旁,视线牢牢锁住对方,未曾有一丝的分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秋泽额间的汗珠越来越多,原本惨白的面色却好了一些,片刻后,他的眼睫微颤,一双眼眸渐睁。
衣瑱依然注视着秋泽,此时他未曾言语,只是忽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巾帕,而后一手按住对方的后颈,一手拿着巾帕开始轻轻的替秋泽拭去那些流淌在额间两鬓的汗珠。
这突然的动作叫秋泽一惊,刚要开口制止,衣瑱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冲着他微微摇首,手中动作却仍是未停。
无法,秋泽只能由着对方,他感受着衣瑱轻柔的替自己擦去汗珠的动作,眸底的水色逐渐弥漫开来。
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衣瑱擦拭的动作忽地一滞,而紧接着,他手中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一些,迅速擦拭完汗珠,衣瑱将巾帕放回了袖中。
“你受苦了。”
耳边响起的,含了几分心疼之意的熟悉声音,使得秋泽眼底弥漫的水色终是溢出眼眶,落了下来。
“不,我不苦,师兄,你不知道,我做错了事,许多无辜之人丧命于我之手,而我日日承受着修罗噬身之痛,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衣瑱轻声叹息,按着秋泽后颈的手却是未曾放开,“既已知错,那便不晚,更何况,这世间善恶对错,谁又能完全说得清呢,是清是浊,也非能一概而论之,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对
', ' ')('方眼中再次滑落的泪水叫衣瑱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会儿,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已十分自然的轻轻拭去了那些泪珠。
“当年之事,你太过执念,师弟,你也该放下了,多为你自己考虑,为你自己而活,就当是师兄求你。”
随着衣瑱的话语,秋泽眼中滑落的泪水越来越多,他摇着头,声音嘶哑哽咽。??
“不,师兄,我放不下,师兄啊,你明明可以是……”
将秋泽未尽的话语捂在手心,衣瑱摇了摇头,忽地洒脱一笑。
“那些都不重要了,师弟,我还是我,既然你放不下,那么今后,我就尽力让你放下。”
衣瑱的笑容叫秋泽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呆呆地愣住了,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衣瑱手中拭去对方泪珠的动作却未停。
虽因着衣瑱设了限制,两人的对话道玄未曾听见,但他们之间的动作,却被道玄隐晦的看在眼中,看着神态亲密的二人,他若有所思起来。
漫天黑云散去,澄蓝的天空复现,彼时云气飘渺的通天峰上,因大战而起的血腥之气却仍未曾消散。
云海上,不少青云门弟子来回忙碌着,有人救治同门,有人小心安置同门尸首,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疲色,众人神色流转间,既有看到同门师兄弟死去后的伤怀,又有赢了此次大战后的喜悦。
往云海尽头望去,青云六景中最广为人知的“虹桥”就近在眼前,而走过虹桥,则是那碧水寒潭,上古异兽水麒麟就在此处安家,说来也是奇怪,此次青云门同魔教的大战,水麒麟竟始终未曾现身相助,似乎一直隐匿在水底,到了现下,竟也仍未浮出水面。
而往寒潭边看去,就是那望不见尽头的长长石阶,由此可直达通天峰,同时亦可至整个青云山脉的最高处————玉清殿。
此时,玉清殿内,衣瑱将秋泽面颊上残留的泪水拭尽,而后他便十分自然的把手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之上,这人依然怔愣望着自己的模样,也被衣瑱看在眼中,眸底几分笑意霎时一闪而逝。
手背上突来的温热感觉使得秋泽一瞬回神,他凝望着衣瑱,刚要开口,却见对方神色微冷,猛地转头望向一直站在殿首为天成子护法的道玄。
隐晦的打量目光忽地对上了衣瑱冷淡的眼眸,道玄心中一跳,不敢再直视,他默默地将视线移回自家师父身上,可方才对方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神,又在脑海中浮现,不知怎地,压得他胸口竟有些闷。
衣瑱这时也已收回目光,转头望向秋泽,对方眉目间显而易见的担忧,叫他眼底的冷淡之色瞬间褪去,原本搭在对方手背上未曾动作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口中亦是询问道:“方才可是有话?”
秋泽缓缓颔首,漆黑眼眸如一汪盈盈波动的秋水,他认真道:“师兄方才所说,今后会尽力让我放下……”
未曾说完的话语被衣瑱“嗯”的一声打断,“师弟,今后,我们始终在一处。”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慎重之意,秋泽再次愣了愣神,随后他斟酌片刻,突地肃然道:“师兄,方才……莫不是,我们真的到了另一方世间?”
秋泽虽是询问,但话语中却隐含了几分肯定之意。
衣瑱微颔首,他思虑了片刻,同样肃然道:“嗯,师弟,你心中亦有几分确定之意。”
说着,衣瑱剑眉微皱,复又继续道:“如若我们真的在过去,那此刻的我们,或许已不存于世。”
“这……”秋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儿,沉重道:“可是因着方才,我们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进展?”
衣瑱颔首,他轻叹一声,低低道:“情况未明,我本无意插手,可是师弟你啊,还是如年轻时一般,总是做出一些另我意外、却又该是你会做之事。”
“师兄,我是不是又给你添……”
这话还未说完,又被衣瑱打断了,他捏了捏秋泽的手,佯装愠怒,瞪着对方,嗔怪道:“欸,停,看来有人还是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妄自菲薄?嗯?”
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眼前人佯怒的鲜活面容,几分责怪却满含打趣意味的话语,使得秋泽面色渐红,喉间微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只能望着对方,无措的摇头否认。
看着秋泽如此神态,衣瑱心中微动,这一闪而逝,尚未来得及捕捉就已不见的莫名情绪,叫他心有疑惑,可他面上仍是如常道:“只此一次,再有下回,看我怎么罚你!”
话落,衣瑱再次捏了捏对方的手,随后正色道:“你此番行事,倒叫我有了几分确认。”
看出秋泽眸底的疑惑,衣瑱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大千世界,自有运转之规律,若过去可以改变,那这世间,岂不是要陷入一团乱象。”
说到此处,衣瑱顿了顿,又道:“改变过去,只可能得到两种结果,第一种,未来变得不可确定,而你自身亦可能会随之不复存在;第二种,无论你怎样改变,一切都会向着既定的未来而去。”
', ' ')('“这……”
秋泽面露惊色,可也只是一瞬,而后他眉头紧锁,思虑半晌,慎重道:“师兄言之有理,那现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不错,师弟,你我已将根源解决,若往后事态仍如原来那般进展,那此地便是你我之过去,反之则……”
之后的话语,衣瑱不曾再说下去,他只是望进秋泽那双水润眼眸,神情柔和。
秋泽缓缓颔首,他亦回望着衣瑱,只是眸底闪烁的,却是那移山倒海都未曾动摇的执着。
两人的手一直搭在一处,谁也不曾抽离,就像他们今后彼此的命运,交缠着,未曾再分离。
时间飞快地流逝,一直未曾再有动作的衣瑱,忽地摆了摆手,而后转头望向殿首,原是始终在入定调息的天成子,此时已睁开了眼。
“师父。”
“嗯。”天成子冲道玄微点头,随后他看向左侧下方之位,两手依然搭在一处的衣瑱与秋泽二人,神色复杂难明,最终他还是对着秋泽开了口:“不知这位阁下,伤势如何?”
“劳掌门真人挂怀,我调息片刻后,已无大碍。”
秋泽面色如常的应对,只是他的耳根却红了起来,眸底深处,更有几分不自在,只因衣瑱的手,依然捏着他的手不放,这叫他多少有些羞窘,只是不待他多想,天成子又开了口。
“那便好,只是我心中尚有一疑惑,不知两位阁下能否解答?”
望了一直未曾言语的衣瑱一眼,秋泽回道:“掌门真人但说无妨。”
“不知二位可认得我门下的二徒‘万剑一’,还有无山师弟的亲传弟子‘苍松’?”
天成子这话,叫秋泽有些愣神,眸底亦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怀念复杂之意,手再次被捏了捏,待回神之时,身旁的衣瑱已然开了口。
“不认得,我与师弟避世已久,现下青云门中,已无认得之人。”
说着,衣瑱顿了顿,又道:“掌门真人说的这二人,确实同我与师弟容貌相似,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容貌相似之事虽然罕见,却也并非没有。”
“确是,现下魔教虽退,但门中战后之事繁多,恕招待不周,二位阁下若无他事,不如在门中休憩几日再走。”
天成子面色如常,也并未再多言,只是他心底对于衣瑱的话语,仍是半信半疑的,只因眼前这个人,除了性格有些变化之外,完全就像是他的徒儿万剑一年长后的模样。
衣瑱轻轻颔首,并未再开口。
天成子见此,转头对着道玄道:“道玄,你带着二位阁下去客房安置。”
“是,师父。”
一直沉默的听着三人交谈的道玄应声,而后对着两人躬身道:“二位前辈,请随我来!”
听着道玄叫自己前辈,秋泽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的复杂起来,反观衣瑱,却是异常的平淡,他只淡淡颔首,而后就轻轻拉着秋泽起身,而两人的手依然未曾放开,就这样一同跟着道玄,离开了玉清殿。
天成子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神情难辨,良久,他唤了一声,“白石!”
下一刻,一个道童便自殿门外走了进来。
“掌门真人。”
“速将真雩、郑通二位首座请来。”
“是,掌门真人。”
片刻后,真雩与郑通两位首座便到了玉清殿中,三人商议片刻,一个指令便传了出去。
掌门真人有令,召回下山追杀魔教余孽的青云门门中弟子,以免追杀得过远,遭遇意外。
夜幕已深,月光如水,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影影绰绰。
秋泽躺在榻上,牙关紧咬,浑身轻颤,显然,修罗噬身的痛苦,再次来临,只不过片刻,汗水就已浸湿了他的面颊。
一声轻叹自不远处的另一张榻上传来,下一瞬,衣瑱的身影便已至秋泽榻前,他望着对方,未曾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上了榻,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的秋泽抱在怀里,无声陪伴。
东方破晓,朝阳初升,秋泽一睁眼,便望进了一双广阔星眸,而后便发觉自己竟被对方牢牢抱着,面色霎时红了起来。
“师兄。”
怀中人的羞窘之色被衣瑱看在眼中,心底再次微微波动,虽察觉到几分异样,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嗯。”神色如常的应了一声,随后衣瑱突地道:“修罗噬身,真的无解吗?”
秋泽一怔,紧接着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而后他认真道:“确实无解,百年来我踏遍各处,也只寻得一点缓解之法,至于全解之事,早已不敢期盼,如此痛苦,也该是我受的。”
衣瑱沉吟了片刻,忽地道:“蛮荒圣殿———修罗塔冥渊,或许,那里会有解决之法。”
闻得此言,秋泽面有惊色,他颤声道:“师兄,难道你想……”
“不错,我们年少之时,便敢做那独闯蛮荒圣殿之事,到了如今,又有何惧!”
说着这话,衣瑱定定望着秋泽,抑扬顿挫道
', ' ')(':“师弟,你可敢啊?”
眼前的场景,竟同当年莫名的重合了起来,秋泽轻声一笑,亦是一字一句道:“敢!我如何不敢!”
??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落在高耸入云的通天峰上,飘渺云气随着山风浮动,偶有鸟鸣声传来,真是好一副人间仙境。
白石独自一人穿梭在宽广的环形回廊之中,这回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一根红柱,而在每两根红柱之间,都设有一个拱门。
向着拱门内望去,便可看到那里面尽皆是一座座几乎相同的院落,显然,这里是通天峰上,青云弟子们的日常生活起居之处。
径直往正中的小院走去,白石还尚未敲响门扉,一个淡漠的声音便自院内传了出来。
“何事?”
白石惊了一惊,他缓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掌门真人请二位前辈往玉清殿一叙。”
“嗯。”
随着这一声落下,白石眨眼便见院中一白一黑两道光芒霎时冲上云霄,直直往山巅最高处的玉清殿而去。
云海、玉清殿前不得御剑的话语噎在喉间,白石望着那两道此刻只能看到一丝残影的光芒,满脸震惊。
不过片刻,衣瑱与秋泽两人就已飞至云海上空,二人向下望去,便见云海平台上的某一处,安置着百多具战死的青云门弟子尸首,这血肉模糊的惨烈景象,叫人望之便会心生不忍。
许多青云门弟子围在这些死去的同门师兄弟左右,有人神情悲伤,有人满面愤恨,一股肃然沉重的悲伤气息逐渐遮蔽了整个云海广场。
见此场景,衣瑱轻叹一声,同秋泽互望了一眼后,二人转瞬便落到了玉清殿前。
与此同时,殿内的争吵之声,也传入了二人耳中。
只听得一个声音怒道:“如此危险艰难之事,你要我青云门上下哪一个人去做,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我绝不同意!”
另一个声音同样带着怒意,高声道:“我去!”
这两个争吵的熟悉声音使得秋泽瞳孔微缩,他侧头望向身旁的衣瑱。
衣瑱少见的竟有些出神,眸底更是流露出几分怀念,但紧接着,身旁人望过来的、那含了忧心的目光立时叫他回了神,侧头冲着对方微微摇首。秋泽这才收了眸中的忧色,迈开步伐同衣瑱一同踏入大殿。
二人这一进去,殿内正喘着粗气、互相瞪着彼此的道玄与万剑一都转头望了过来,在座的天成子、真雩与郑通等首座长老亦看向了他们。
“掌门真人。”
丝毫不在意众人落在身上的目光,衣瑱向着天成子微微颔首,秋泽亦在一旁随着他一起动作。
天成子冲着他们二人点头回礼,笑着道:“叨扰二位了,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二位今后有何打算。”
衣瑱闻言颔首,他神色如常道:“无妨,掌门真人若不来请,我与师弟亦要前来辞行。”
“辞行?”天成子同真雩郑通几人对视一眼,语气略有些急切的道:“二位这便要走?”
“嗯。”
衣瑱应了一声,他同身旁秋泽互望一眼,而后又对着天成子道:“我与师弟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话落,衣瑱便要拉着秋泽转身离去,天成子刚要开口阻止,有人却是比他更快了一步。
万剑一挡在二人身前,神色飞扬,“等等,前辈,请恕万剑一冒昧,你们要往何处去啊?”
天成子轻轻咳了一声,爱徒问了自己想问之事,他心中欣慰,但万剑一问得这般直接,又叫他很是无奈,好在看那两人的神情,都未曾有介怀之意。
看着面前这个光芒四射的万剑一,秋泽神情恍惚,但下一瞬,手被微微收紧的感觉,使得他瞬间回过神,望向身旁的衣瑱。
回望秋泽一眼,衣瑱方才看向万剑一,一字一句道:“蛮荒。”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情各异,万剑一先是一怔,而后喜道:“巧了,我们方才正商议着去蛮荒,准备直捣魔教腹地,前辈对哪里可熟悉啊?”
相比于万剑一的欣喜,衣瑱却是波澜不惊,他淡淡道:“哦?是吗?蛮荒老朽只踏足过一回,算不得熟悉。”
万剑一闻言却并不沮丧,反而爽朗一笑,突然对着天成子拱手,道:“师父,弟子以为,蛮荒之行,极有必要,正道与魔教纠纷所起,已有千载,青云山身处扼守要道,魔教一旦兴盛,我青云一门必然受到攻击。历年来,有多少青云门中弟子在与魔教的血战中陨落。弟子不才,愿为我正道,为我青云一门千秋安然,往蛮荒走上一回,望师父准许。”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落下后,殿内顿时一片沉寂,天成子眉头紧锁,微微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道玄一直站在万剑一身旁,欲言又止的望着对方。
片刻之后,天成子抬首,未看向万剑一,反而是望着衣瑱秋泽二人,沉声道:“不知二位,如何看待此事。”
衣瑱再次紧了紧握着秋泽的手,面色如常道:“此事
', ' ')('乃是青云门中之事,我们二人所想,不甚紧要。”
天成子沉吟了片刻,突然起身,对着衣瑱与秋泽躬身拱手,郑重道:“剑一此番蛮荒之行,我在此厚颜相托,还望二位能照看他一番。”
衣瑱还未开口,万剑一已面露喜色,忙对着天成子下拜,口中道:“多谢师父!”
随后他立刻调转方向,向着衣瑱秋泽二人不由分说就是一拜,同时口中认真道:“万剑一劳烦二位前辈,多多指教。”
他这一行为,使得秋泽险些控制不住流露惊色,也本能一般的想拉对方起身,但衣瑱再次收紧的手,让他霎时清醒过来。
对于万剑一的这般行为,衣瑱却并不意外,他突地一笑,缓缓道:“申时中,云海平台,过时不候。”
这话落下后,衣瑱便拉着秋泽,一同化为流光,消失在玉清殿中,徒留殿中神情各异的众人。
未时之末,玉清殿内,天成子负手而立,真雩、郑通等首座长老尽数站在他身后,众人个个神情肃穆的望着此时站在他们身前的八位弟子。
这八位弟子便是此次前去蛮荒的人选,分别是长门通天峰的万剑一,龙首峰的苍松,落霞峰的天云,朝阳峰的商正梁,风回峰的曾叔常,大竹峰的田不易,以及小竹峰的两位女弟子,水月与苏茹。
这个时候,道童白石端着托盘,竟为众人都呈上一杯酒。
此刻,天成子端着酒杯,神情却是异常庄重,只见他肃然道:“此次大战,魔教虽然败逃,但以往日种种为例,魔教魑魅魍魉之辈频出,时常作恶四方,往后定然是贼心不死,再次犯我中土,如此,不如重创其腹地。只是辛苦尔等,为我正道大业、青云之安定,闯一闯蛮荒这一凶险之地。”
说到此处,天成子顿了顿,复又继续道:“此行凶险,不可预料,尔等之中,此时若还有人要退出,也并无不可,但若到了蛮荒,便不得退缩了。”
这话一落,八人之中,未有一人神色犹豫,人人面上,皆是坚毅之色。
“好,既如此,那便一同饮尽此杯!望尔等此行顺利,除魔卫道,平安归来!”
天成子话落,猛然饮尽了杯中酒,在场众人皆一同饮尽杯中酒,万剑一、苍松等八人饮尽了杯中酒后,不约而同地将酒杯砸碎于地,同时异口同声的坚定道:“是,我等定不负掌门真人教诲!除魔卫道,平安归来!”
言毕,几人同时转身,迈步向着玉清殿殿门走去,其间,未有一人转头回望,由此可见,众人态度之坚决。
出了殿门,万剑一径直带着几人一同往云海平台而去,他脚下步伐未停,耳边却回荡着私下里师父的殷殷叮嘱,师兄的那一句“活着回来”,不由有些出神。
跟在万剑一右侧一步远的苍松立时便注意到他那有些游离的神色,当下便关切的唤了一声:“万师兄?”
万剑一顿时回神,他转头冲着苍松一笑,随意摆了摆手,爽朗道:“无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走了神。”
苍松闻言颔首,眸底深藏的忧色褪去,而万剑一此时看了看天色,突地道:“还有三刻便到申时中。”
听得这话,一旁一直在同水月低语的苏茹好奇道:“什么申时中?万师兄,不会还有人同我们一道去蛮荒吧?”
万剑一颔首,他也不隐瞒,直接道:“确实,就是那二位前辈。”
“什么?那二位前辈竟也去,那有他们在,我们此行岂不是安全了许多。”?
万剑一失笑,却不再开口,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预感,那二位前辈,不到万分危急时刻,不会插手他们之事。
几人说话间,云海平台已至,只是那二位前辈却是不见踪影。
苏茹刚要开口,就见一抹白芒自天而下,被万剑一接入手中。
原来是一块巾帕,上面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
西北方,彩虹谷。
万剑一看着这一句话,却是一笑,而后就见他与众人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八道光芒一同向着西北方飞驰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有两道光芒,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头上是无边无际的碧空,脚下是层层叠叠的云气,大风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刮得人脸生疼,如此场面,一般人怕是早已面露不适,仪容不整,但对于衣瑱与秋泽这般修为高深之人来说,却已无甚影响。
此时,秋泽御剑动作未停,眼中却流露着几分无措,只见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衣瑱,紧接着又垂首望了望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面上神情颇有些恍惚。
想到自踏入玉清殿,直至离开后,到了此刻,衣瑱竟都未曾放开自己,纷乱复杂的情绪便不停地在脑海中翻涌。
万师兄,你这般,叫我如何是好?
“右。”
耳旁突来的声音,使得秋泽回过神来,而后他本能一般,听从对方的话语,调整了御剑的方向。
视线停留在秋泽脸上未曾移开,衣瑱紧了紧握着对方的手,神色如常道:
', ' ')('“在想什么?”
“没什么。”
秋泽下意识的回答,但此话刚落,彼此目光相接,望进对方那双仿佛洞察了一切的包容眼眸,心头涌上酸涩之感,秋泽垂首,低声道:“方才那个万师兄的一拜,我如何受得起。”
乍一听得此言,衣瑱眼中先是流露出几分无奈,但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变,瞳孔一缩,而后竟少有的怒道:“你如何受不起,便是我的一拜,你也受得起,况且在他眼里,他的师弟,是那一个苍松,不是你!”
这话如同惊雷般落在秋泽心上,面对衣瑱少见的怒火,他无措又慌乱,口中已下意识道:“师兄,我知道,他的师弟不是我,可是,在我眼中,他也是另一个你,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秋泽慌乱的言语,盛满了不安的焦急眼神,叫衣瑱胸口翻腾的郁气渐散,少顷,他揉了揉眉间,缓了语气:“抱歉,师弟,我…”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便止在喉间,原是秋泽猛地捂住了衣瑱的唇,摇着首,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明白对方不愿他说这些歉意之言,衣瑱心底便是一叹,他微微颔了颔首,抬起手来,将秋泽的手拉离唇瓣,反手握在掌中,异常平静道:“若实在不适应,师弟可以试着将我同他看做两个人,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这话衣瑱说得是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可却叫一旁的秋泽心头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楚。
“师兄…”
这一声含着无尽痛意的呼唤,重重的砸在了衣瑱心上,而对方接下来的话语,也叩开了他那死寂已久的心。
“不,师兄,他虽是另一个你,但你跟他,对我来说,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的万师兄,只是你。”
说到此处,秋泽停顿了一下,他望着衣瑱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话语渐渐变得嘶哑与哽咽。
“重逢以来,师兄你虽未提及当初如何被救,又如何会困守于祠堂,我却也有几分猜测,这一切,定然与道玄那人相关。”
秋泽深深吐出一口气,恨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在人前杀了师兄,人后却又偷偷救下了师兄。”
言至此处,他垂首,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含着自嘲意味的笑,“事到如今,我还是恨他,恨他伤害师兄,可却又真心谢他,谢他最终救下师兄,只是苦了师兄,百年来被困守在那方寸之地,定然十分的难熬,可恨我不能以身相替。”
一声叹息自耳边响起,紧接着,一股轻柔的力道将自己的下颚抬起,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对方的神色亦看不太清,秋泽只能感受到,他滑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被轻轻挑起,拢至肩后。
凝视着眼前这张被泪水浸染的痛苦面容,衣瑱恍然如昨,他想起当年玉清殿中,眼前人也是如此刻一般,悲他所悲,痛他所痛。
无数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最终化为云烟,心头蓦地一松,衣瑱忽然勾唇一笑。
这一笑,犹如久逢甘露,春回大地。
“往事已矣,师弟,如今你我得此机缘,若还困苦于昔,岂不枉费。”
此话说完,见对方依然睁着那双泪眼,怔怔的望着自己,衣瑱眼底笑意顿时深了几分,松开捏着对方下颚的手,而后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方巾帕便出现在手中。
眼前人久违的笑颜让秋泽晃了晃神,直到感受到脸颊上轻柔的动作,方才回神,下意识道:“师兄,我自己来吧。”
瞥见对方通红的耳根,衣瑱并未多言,默许的任由秋泽拿走自己手中巾帕。
秋泽擦着脸上的泪水,脑中思虑却未停下,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方才衣瑱所说,突然认真道:“师兄言之有理。”
衣瑱摇头失笑,并未开口,只是极其自然的抽走了秋泽手中擦拭完泪水的巾帕,转手放回袖中。
“……”
骤然空了的手,对方紧接着的动作,让秋泽的耳根愈发红了,他想说巾帕沾了泪水,待自己清洗后再还予师兄,可看着衣瑱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不过就在此时,衣瑱神色一转,忽地道:“下方。”
同衣瑱默契的对望一眼,秋泽随即挥了挥袖,原本在脚下的层层云气便已在头顶,而下方的一处丘陵,转瞬就在眼前,并且越来越近。
丘陵之上,却是有些不同寻常,自半空往下望去,其周围,上上下下,都是些正在守卫的魔教鬼王宗弟子,此处,戒备竟如此深严。
再看小山丘上,却是有数个人聚在一处,原来竟是败套的魔教一行人,此刻,魔教教主仇忘语正气息微弱的靠在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身上,青龙亦是面色惨白的端坐在一旁,另一边,则是神情苍白的鬼王,他被一个年轻人扶坐在地。
除了这些人,他们身前还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一个双眼无神的五旬老者,那个年轻人身后,也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都看着那个正在说话的蒙面女子。
“长生堂段候、合欢派月华仙子皆殁,余下
', ' ')('门人四散,一意逃命,皆无战意,万毒门毒神亦受重伤,退往毒蛇谷。”
众人闻言皆沉默,反而是伤势严重,却依然神情自若的仇忘语叹道:“竟败了,想不到啊,这世间竟还有个练成了修罗噬鬼的人。”
“什么?”
“修罗噬鬼?”
仇忘语未曾在意神色惊异的众人,转而望向蒙面女子,询问道:“朱雀,你可曾打听到,那二人的来历。”
朱雀微微颔首,“听说那二人是一对被青云门除名已久的师兄弟,一直避世在外,此次听闻青云门有难,才现身相助。”
“果然是青云门门中之人,只是不知,他们因何被除名,曾经又发生过什么,那个秋泽,又因何会我魔教秘典《天魔策》中的秘法———修罗噬鬼。”
“什么?”
“怎么会?”
见在场之人个个神色凝重,仇忘语却是笑了笑,洒脱道:“罢了,事情到底如何,也无从而知,只是如此人物,若能为我圣教所用…可惜啊…”
半空之中,衣瑱与秋泽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但二人始终未有动作,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事态逐渐发展,看着仇忘语交代完遗言,合上眼,没了气息。
神州浩土,广阔无垠,在离青云山不远的西北方,坐落着一个峡谷,这峡谷虽不大,又终年被云雾缠绕,但其气候却很是舒爽,两边山脉绵延不绝,周遭郁郁葱葱,苍翠碧绿层叠,峡谷内更是有一条小河穿谷而过,阳光穿透云雾,映射出七彩的光芒,形成了一副美妙奇景。
这一日,峡谷某一侧的山头,竟落下来几个身影,他们悄无声息的停在山顶之上,居高临下的往峡谷内望去,他们正是以万剑一为首的青云门八人。
山谷里面来来去去喧嚣的人影,让站在最前方的万剑一面色沉了沉,他转头看向最末的苍松,而对方也极有默契的看了过来,二人眼神相交片刻,万剑一方才对着另外几人道:“应是此处,这里应当是溃逃的魔教妖人暂憩之地,只是不知,二位前辈让我们至此,有何用意。”
身后众人互相看了看,却不曾有人开口。
万剑一的眼神在众位师兄弟间流转了一番,最终落到一直盯着下方某处,若有所思的苍松身上。
“苍松师弟?”
这一声叫苍松瞬间回神,他收回目光,向着万剑一望去。
两人视线一相触,万剑一眼中便浮现一抹笑意,“看来苍松师弟也发现了。”
苍松轻轻颔首,他刚要开口,一旁的苏茹却已疑惑道:“啊?发现了什么?万师兄,你跟苍松师兄又在打什么哑谜啊?”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万剑一笑了笑,指着下方某一处,不答反问道:“你们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同之处?”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那一处,只见那处,是一个个营帐,周遭戒备森严,且守卫之人神情镇定,与不远处那些面色惶惶、惊魂未定的稀稀落落身影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败逃路上,依然如此镇定,且有条理,除了魔教之中的四大宗派之外,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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