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弈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易晚好像意识到了有个跟屁虫的存在,回身看看周天许,下意识去摸他微湿的卷发:
“你怎么……”
周天许勉强笑了一下,迫不及待就想环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借你地方躲躲雨呀。”
前面的文弈极轻微地侧头给了个余光,拉了易晚的手就走。少女猝不及防地趔趄,从周天许身前被拽走,又撞到自己老师身上,由他押着换鞋。
尚未进门的少年看着少女佝着头的背影,头发都簌簌地滑到身前去,露出一截稀薄的后颈。被暖黄灯光一照,她就像一个皮影人偶那样,模糊又透明。
任性恣意的少年突然就觉得世界一片惘然。
他于声色之海游荡良久,终是觉得无趣孤独,此时想要在渺茫之中回头寻找一道岸——此岸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他现在看得见又看不清,想去碰又碰不到,这是对他的救赎,也是对他的惩罚。
周天许长了一副嬉皮笑脸的壳,那是用来对抗的武装。而敏感柔软的内里,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有资格成为她身边人……哪怕是之一。
说出去要笑死人咯,乐队的那帮损友要拿乐器打赌都不会信,不缺女人玩的周天子,居然也有这么卑微套牢的一天?
但认识她这么久了,他此刻是真的觉得,他不敢再用以前的心态去欣赏她,不只是把她当一个好看的女人,不只是逗玩亵弄。眼前的画面,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他眼眶发热——
排除掉在她旁边的那个老师的话。
百忙之中的文弈大发慈悲地给孤零零的周天许扔了双客用拖鞋,后者进来的时候不得不刻意控制力气,不然关门的动静会太大。
他的情绪这栋老旧的建筑承受不住。
把周天许也带回宿舍,这当然不是文弈的本意。他习惯性地第一件事去洗手换衣服,却卡壳在屋子中间,洁癖跟教养开始一轮争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你可以坐在那张椅子上稍等一下。”
周天许扫了一眼靠在墙边那张风格明显不搭的折迭椅,鼻子里嗤笑出声:“哈,我不。”
“我当然要跟着我的晚晚啦~”
易晚方才被文弈推到房间里去换衣服了,一打开门就是海藻一样卷发扑面而来:“宝贝!”
她愣得不知道反抗,任周天许抱了个严实。文弈拿了毛巾出来血压飙升一百八,盯着周天许淋过雨的黑色恤衫去蹂躏那身白裙,字从齿缝里往外蹦:“你,又,把,她,弄,脏,了!”
“诶嘿~老师你是不是有洁癖呀~”有点小聪明的人涎皮赖脸起来真的很欠揍,“你是不是很不爽我碰她呀?嚯,那你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难了,因为我已经跟她做了好多——啊!”
这张嘴太过没遮没拦,易晚近距离狠狠提拳给他肋骨上来了一下,终于让他闭嘴了。
她挣脱出来,这一通胡闹让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她也不敢去看文弈,丢下两个人去倒水喝。
热气一熏,哭过的眼睛胀着疼,易晚从杯子上抬起头来,望着仍在下雨的黄昏。
啊,又是雨呢。
好像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
天是暗的,却又不黑得彻底,雨的影子不知疼痛地坠落,她的影子宛如一个异客,在玻璃上矗立得格格不入。
消失会不会好一点。
那一拳似乎是把周天许捶进了别的次元一样,他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半天都没吭声。
第一个动起来的是文弈。
他走到易晚身侧,先是轻轻去扳她的肩膀。“易晚,看着我。”
易晚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脸不随着身体动,着了魔一样只是盯着窗外,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将灵魂以这种途径献祭给哭泣的神。
文弈沉默,手上的毛巾罩住她的头顶她的眼睛,从身后给她一个雪白的拥抱。
“我知道你很害怕……”文弈两只手揉搓着她的发,终于是狠下心来用了力气:“但你必须面对这件事。跟我一起——不,跟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快。”
哪怕他弯下腰冲她提高了嗓门,易晚还是不言不语。
沙沙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雨还是发丝捻动。
亦或者,来自她颤抖着落泪的身体。
“嘿!宝贝!”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窜了过来,插科打诨地凑到易晚跟前,半蹲着企图从毛巾遮挡的缝隙里去窥她的脸。
“我说宝贝,哦不是……”他改了口,“我该叫你小公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