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知县看着越积越多的石头,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鼓励城内石匠将山石雕刻成各种摆件, 再贩卖给外来乡客。
在这些石雕摆件中, 当数春宫一类的摆件最为吃香。当地官员为了将这些堆积如山的石头兜售出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外地来的乡客瞧着新鲜, 也会趁机买上一两件带回去,为自己的房事增添几许乐趣。
不过像穆家少爷这种动辄买上一箱回去的人, 绝对是少数。
秦正看着地上不堪入目的石雕, 眼底惊讶的目光很快转为不屑,而穆家少爷则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早就钻上了马车。
三日前,他收到上峰秘令,要捉拿从塌方矿洞里逃出生天的两个人。因为其中一人身上, 有足以倾覆朝纲的东西!
秦正出动全城官兵,甚至不惜调动荆州驻军, 将数座山头翻找了遍, 终于在一处荒废的矿洞中找到二人, 没想到其中一人甚是狡诈, 居然以死相诱, 让男童带着要命的东西从另一处狭小的山洞口逃走。
昨日,他得到线报, 有人在客来居附近瞧见男童的踪迹。他立刻率人将周遭商铺和住户都筛查了一遍,可男童却似凭空蒸发了一般, 再次消失不见。
今日他守在城门口, 便是疑心男童会混在出城的队伍中, 逃出城外。
秦正对穆家货车上突然多出来的箱子心生怀疑,又见那位穆公子百般阻拦,还以为他将男童藏在其中,没想到箱内却是一堆春宫石雕。
今日闹出这样大的笑话,若是被上峰得知,定会怪罪他没有尽心办差。
“总兵大人,穆家马车上只有两位丫鬟。”
听到手下前来禀报,秦放心烦意乱挥挥手,不耐烦道:“放他们走!”
等穆家马车驶出城外,距离黑压压的山鸣城越来越远,穆清灵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终于回到胸腔里。
她看向正在矮桌上作画的“丫鬟”,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她从客来居小厮口中得知秦总兵正守在城门口挨个查验出城人的行李,于是急忙将男童从箱子里转移出来,又买了一堆石雕塞进箱中。
最后,她凭借手上不太精湛的易容术,给男童描眉画眼,又让他换上了红绡的衣裳,还好男童本就处在雌雄难分的年纪,被她巧心装饰一番,再加上当时秦正和他的手下都被那一箱子石雕吸引注意,自然没有多加关注她车上小“丫鬟”。
“一会到沿途客栈休息的时候,丢掉无用的东西,力求轻装速行,早日抵达扬州。”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镇南王了。
穆清灵叮嘱完红绡,顺手拿起男童涂鸦的画扫了几眼。
画中有一群头戴官帽的人跪在地上,他们身上套着沉重的枷锁,为首之人的鹰钩鼻极为明显,而画中最上方,有一位身穿战甲手持大刀的天神,冷冷扫视脚下罪恶滔天的衣冠禽兽。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惜这句话往往只是对弱者的慰藉。
“画得还不错,既然你也不知自己叫什么,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字,你自幼遭受非人待遇,我希望日后生活平安顺遂,不如就叫‘平画’好了。”
男童眨了眨乌黑的大眼,咧嘴一笑,他显然很喜欢平画这个名字。
车轴不带停歇疾驰了三日,当穆家商队终于进入扬州地界,穆清灵一行人总算松弛下紧绷数日的心神,也有心思观赏起沿途风景。
不知不觉中,初春已至。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稍归。
沿途的柳树枝破开嫩芽,在徐徐春风中轻歌曼舞,夹在柳树间偶尔绽放的粉嫩桃花,仿若少女浅浅一笑时展露的娇羞红颜,当真是花红柳绿,生机盎然的美好景致。
平画如今已换回长衫,常年被困在不见天日的矿洞内劳作,骤然瞧见如此明艳的春色,他兴奋地指向树梢上梳理羽毛的黄莺,口中咿咿呀呀喊着什么。
这几日穆清灵与平画接触下来,已经可以看明白他比划的简单手语,所以当她提出要带平画回扬州见一位大官为他伸张正义,却被平画不假思索拒绝后,不由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那你想去哪里?”
平画脸上的烫伤已然痊愈,常年在矿中劳作让他的皮肤比常人更苍白一些,就连额间青色血管都在他蹙眉时清晰可见。
他比划了几下,见穆清灵没有看懂,于是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座都城,又在都城上方画了一条龙。
“你要去京城?”
平画神情无比坚定,他摸了摸胸口垂挂的紫乌木牌,用力点了点头。
这枚紫乌木牌,穆清灵一开始见到便觉得奇怪,因为紫乌木非常名贵,此木含一种幽香,可解百毒,指甲盖一大点就价值千金。但若非行家,便会以为是普通乌木,她问过平画木牌的由来,平画比划说是他人转赠的。
莫非平画在京城有背景显赫的亲人?于是她试探着问:
“你在京城可有亲人?”
听到她的问话,平画诚实地摇了摇头,转身拿出了他前几日的画。原是那副“举头三尺有神明”。
穆清灵哑然失笑:“别跟我说,你想自己去京城击鼓鸣冤?”
见平画再次点点头,穆清灵无奈道:
“且不提你口不能言,怎么去写状书的问题。你可知秦总兵背后势力是谁?在京城有无同党?只怕你前脚刚迈入京城,连京兆府的鼓锤都没摸到,就一命呜呼了。你对得起小爷我亲身涉险救来的这条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