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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清雪盛宴
温白鸢擅长侍弄花草,雎星野正巧得了几株极名贵的兰花,爱不释手,请他为自己照看,温白鸢本就爱兰花,也不以为耻,闲暇之时常常来雕花楼与兰花为伴,用心呵护,静待花开。
侍婢很快带温白鸢进入屋内,奉上香茶。
温白鸢一身白衣,面有病态之美,袅袅婀娜。
“想个法子。”雎星野轻轻抚摸玉牌,语调刻薄冰冷,“让夜卿皇竹篮打水。”
温白鸢凝神细思片刻,谨慎开口:“既然此事由竹海姑娘牵头,只要阻止竹海姑娘参加清雪宴便好。彼时正君孤身一人,断不会贸然在盛宴上提出开设善堂一事。”
“如何阻止啊?”雎星野黑白分明的狐狸眼转了转,若有所思。
“这好办,可以让宁郡主强留下竹海姑娘。”温白鸢非常清楚宁郡主与竹海之间的恩怨,甚至还经常随口给宁郡主递刀子。
雎星野歪了歪小脑袋,神思游走,并未开口。
未几,他俊美可爱的小脸忽然扬起一抹促狭的笑:“不,让竹海来清雪宴吧。”
温白鸢微微蹙眉,面上有疑惑之色。
“再送一份帖子,请宁郡主也来清雪宴吧。”雎星野水润明眸中掠过一丝恶作剧的得意,“她们最好在宴会上打起来,这样子竹海不仅募不到善款,还要贻笑大方,小爷倒要看看夜卿皇怎么收场。”
“这——”温白鸢瞠目结舌,好久才叹一句,“甚妙。”
他心下微苦,雎少爷到底是肆无忌惮混世魔王的性子,做事不计后果不怕捅娄子,若是自己,哪敢设局扫了王府盛宴的兴致?
连日大雪,山川素白。
南明京城最近出了件热闹大事,虞安王萧衍举办清雪盛宴,广邀天下高朋良友宴饮赏雪。此宴名“忘尘仙”,宴会上无身份尊贱之别,无世俗繁文缛规,但求宾客超然世外,一夕之乐。
盛会举办在太清别苑,传闻定王爷迎接方家大小姐入京时,为搏佳人一笑,斥巨资修建“太清别苑”。方家大小姐结交广泛,擅长清谈,此地很快聚集京城高士贤臣,众人在此地探讨诗文,研习乐理,连皇帝也多次微服私访舆会,轰动一时。
方大小姐坐化登仙之后,太清别苑改名为“凌霄真人观”,香火极其旺盛。数年后,丞相方泰忠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糟百官弹劾。因方大小姐为方泰忠长女,此事影响极大,牵连甚广,朝廷遂罢黜百家,灭道灭佛,将京城所有的道士和尚驱逐出境,拆了“凌霄真人观”,改回“太清别苑”。
时过境迁,太清别苑经历几番波折动荡,依然静静屹立在终年积雪的不周山脚下。
小王爷萧衍想要办一场“忘尘仙”,王妃夜卿皇出言上谏,最终宴会定在“太清别苑”。此地楼阁庄严奢华,草木葱郁,为风水宝地,只是久不待客,里头陈设破旧,枯木凋零。贺兰佑带了数百仆从日夜打扫布置,从王府地库里搬出了几千几百箱的宝贝物什,整整忙活了一个月,才让太清别苑恢复熠熠生辉的旧日光彩。
王府请帖一出,轰动四野,许多关于往昔“太清别苑”的盛况传说浮出水面,众人皆翘首以盼,连深宫中的七公主听闻此事,也不顾北岐太后的反对,拖着风寒未愈的病体舆会。
定王府的清雪盛宴一时风头无二,为百姓茶余饭后讨论之话题。
夜雪初霁,金色暖阳掠过晶莹剔透的松枝斑驳洒在厚厚的雪地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清雪盛宴迎来了诸豪客贤友。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雪地里留下清晰车辙,四个美貌婢女及四个英俊男童跟在马车旁护驾。
一双玉手轻轻撩开车帘,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马车内坐着大司马家的贵婿楚峥与大司马心尖上的宝贝女儿司马柳小姐。
“‘万里山河为旧孽,闲来云中听高歌’,楚大哥,我时常想,彼时方大小姐重病缠身为贫弱百姓奔波,怎还吟得出如此豁达的诗。”司马柳微垂羽睫,自嘲苦笑,“而今的南明诗词,大多糜艳旖旎,求古不问今,求玄不求实,如瑶台高阁,缥缈虚无……装腔作势。”
司马柳小姐艳名才学闻达京城,性情温柔贤淑,鲜少如此感慨。
楚峥一身名贵的玄色长袍,发髻用金簪束在脑后,英俊坚毅,器宇轩昂。他自娶了司马家小姐,在老丈人大司马的提携下扶摇直上,手握重权,在军部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再也不是曾经寂寂无名的“青州军统领”,毫无实权的“关内侯”,也不是寄人篱下的“王府贱仆”。
他虽步步高升,春风得意,可许是怕大司马察觉,主子再也没有召见他,深深的思念被日日夜夜酝酿成一罐浓的化不开的蜜。
马车忽然停下来。
“侯爷,夫人,太清别苑到了,请下车吧。”马车外传来丫鬟柔顺低声。
楚峥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撩开帘门跳下马车,再亲自扶司马柳下车。
侯爷与夫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众人皆知的事。
清雪别苑处
', ' ')('在不周山脚,终年草木丰沛,仙雾缭绕,乃一等一的宝地。大门口立着三棵盘虬卧龙的迎客松,三颗宛若人高清瘦透皱的太湖石,为“福寿禄”老人。
一群威武的银甲侍卫手持刀剑分立两侧,数十个衣着得体的仆婢盈门迎客,来者为“仙”,不得唤官职,踏入“净门”,需得抛弃世俗尘心,一心享乐。
几个仙子打扮的仆童迎接楚峥与司马柳前往“玉梅厅”,司马柳四下一望,只见别苑中皆为仙宫装饰,雕梁玉栋处处华彩,正值寒冬,此处草木皆为碧色,繁花似锦,颇具神奇,偶尔有瑞兽一掠而过,定睛细看,是伤了翅膀的仙鹤。
别苑中已聚集了许多贵客,王府结交甚广,有远离案台的高官侯爵,有富甲一方的商贾巨富,有学富五车的少年才子,有名动京城的游侠豪客,三教与九流齐聚,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同流,热闹非凡,熙熙攘攘。
众人皆作神仙打扮,飘逸风流,借着九丹金液以助兴,五石散与乌香以放浪形骸,飘飘欲仙,其乐融融,真乃不拘一格,不拘繁文缛节。
戏台上,盛装打扮的名伶莲步轻移,声若碎玉,吐出锦绣戏文;乐苑里,满身皮草金饰的外域妲姬搔首弄姿,柔弱无骨,舞出靡丽风情;楼阁上,一群白衣鹤氅的名门子弟搂着男宠女婢吟诗作赋;武场上,一群玄衣力士手持弓箭百步穿杨,众人皆乐。
赌场随处可见,赌注已不限于银票黄金,一群享乐至上的纨绔子弟甚至拿了宠妾的卖身契与性命来赌,偶尔还会渐出一扇子的“桃花血”。
往北走,穿过这群疯疯癫癫的红尘客,瞩目皆“鸿儒”,有老有少,皆衣饰华贵,举止风流,侃侃清谈,精辟明言迭出,引起阵阵叫好。
自有婢女引司马柳去内院与女眷们见面,楚峥在仆童的带领下去见小王爷。几人穿过亭台楼阁,假山玉湖,终于在天机阁中见到与众好友饮酒的小王爷萧衍。
数月不见,萧衍少年华彩愈发耀眼,一身枣红色鹤氅衬得面若琼脂,眉眼间似轻慢又似多情,通体气派尊贵且潇洒肆意,令人移不开目光。
围绕在他身边的友人都是俊杰高门,楚峥一一望过去,有华相之子华三公子,穆相之子穆执,雎家大公子与二公子雎星野,龙廷云不在京中因此缺席;带着面纱的锦衣女子乃七公主,威严冷面不苟言笑的是北军中侯砚墨亭,此外还有神策军和天印军的统帅少将与几位小皇子,最后坐在萧衍身侧的是王府正君夜卿皇。
在座诸位,论身份门第都是顶尖的尊贵,世代的豪门。楚峥出身低微,和他们在一起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小王爷。”楚峥英俊的脸上十分平静,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众人停下杯中酒望过来,萧衍也抬头瞧他。
楚峥忍不住思念大胆望了萧衍一眼便习惯性垂下眸光,一如往昔般驯服。
“跪下。”萧衍眼中似有醉意,淡淡命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毫不掩饰的羞辱。
久久不见,一见面便被小王爷当众羞辱,楚峥心底的那团火瞬间烧起来,面上发热发烫,他悲观的想,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挣军功,无论如何借助夫人爬上高位,在主子面前永远是个低贱的,让跪就跪,不敢有丝毫忤逆的奴才。
楚峥犹豫了一小会,压下心底千头万绪,撩袍屈膝跪在地上,脊背笔直,坦然接受各种试探和嘲弄的目光。
“来本王这里。”萧衍今日心情颇好,酒饮得多了些,不正经靠在夜卿皇怀里,一副被纵容坏了的纨绔公子模样。
“是。”楚峥忍下心底屈辱,垂首膝行向萧衍,经过雎星野身侧时,他能感受到雎二少爷赤裸裸的嘲讽目光,雎星野曾经说过,他就是萧衍的一条狗,此言非虚。
狗即便是战过群狼,披上人皮上了宴会,骨子里也还是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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