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卫诚,参见皇上。”
从前关系亲厚时,卫诚说了这几个字驽勒便会叫他免礼,从不会让他真的跪自己,可不知从何时起,卫诚不做完整套的伏地磕头绝不会被叫起来。
“免礼。”
驽勒挥手给纹斛赶了赶蚊子,连看都没看卫诚一眼。
“卫卿所来为何?”
卫诚刚一起身,听了这句话不得不再躬身垂手道,
“纹枢顽劣不懂规矩,恐惊了圣驾,臣这是来带他回去的。”
卫诚早早防备着驽勒的算计,如今虽中了招到底还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难接受,最让他难以理解的反倒是薛纹枢竟一夜之间变成了薛纹斛。
明明已经殒命的人,偏偏告诉他好端端地活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叫他如何相信?
“薛纹枢?哼。”驽勒嘲讽到,“卫将军这是忙糊涂了吧,这是朕当初从将军府上讨去的薛纹斛,他们两兄弟长得确实像,却也没到难以分辨的地步。”
卫诚不甘心地往纹斛看去,从前因着薛纹斛有意掩饰,他又确实被这人结结实实气了好几回懒得细看,所以一直没留意这差别,况且——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薛纹斛还活着!
他明明已经跟卫宁一起死了!
太多的疑问聚集在心中,卫诚暂时想不明白,干脆一路糊涂到底想办法将人要回来最为要紧。
“圣上应当是误会了,纹枢是我从将军府一路带出来的,身边从未离过人,怎么可能变成了薛纹斛,再者,纹斛不是已经在朝云山……”
“你不提朕还差点儿忘了这茬。”
驽勒合上最后一本奏折,几个小太监极有眼色地将这些朱批奏折搬下去交给下面的人快马加鞭又送回去,天子不在京中,却是不能不问天下事,这里头每一本都有可能让他们脑袋搬家,决计马虎不得。
“朕最烦你们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手——你当真以为,如果朕当初就确信了纹斛已死,你还能活到现在?”
纹斛张嘴想趁机在两人之间加把火好坐山观虎斗,驽勒却像是看穿了他的诡计,抢先一步站起身子将纹斛抱了起来放在一个巨大的摇篮之中摇晃着,晃得他头晕眼花恨不得将隔夜饭吐出来,自然没工夫插嘴两人的谈话。
妈的,蚊雅决计是故意折腾他,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半点儿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当初那两具尸体确实吓了朕一跳,可是后来仔细检查就能发现不对。”
最大的一个漏洞就是,那尸体的背上滑溜溜的比他还干净,怎么可能是薛纹斛。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两具尸体是卫诚弄的,幸好叫他在朝云山上发现了那个被关起来的名叫红帷的女人,若不是她为了自保供出了孔善,驽勒至今都不会把这件事同前朝余孽联系在一起,更不会知道他们有意扶植薛纹枢。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开始派人盯紧了薛纹枢,他不知道纹斛到底被那个叫孔善的家伙弄到哪儿去了,除了薛纹枢之外没有任何线索,为免打草惊蛇搅乱那伙人的布置,他便留了卫诚的性命派他出京平乱。解决南华的事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告诉那些人这一路上有许多空子可以钻,鼓励他们过来与薛纹枢接头。
这之后,他便得到了纹斛的消息。
一路布置,而今,终于又将此人攥在了手心。
驽勒深情凝望着摇篮里的纹斛,看得他手心不住地冒汗。
他早就说过,看不上他又如何?谁让他是皇帝,活该他薛纹斛倒霉。
“你还真是过惯了安逸的日子不中用了,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掉包竟然都没看出来,也罢,念在你往日功劳上,朕还你一个帮手省得日后处事力不从心。”
闻言,被晃得头晕脑胀的纹斛陡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驽勒,后者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笑得纹斛心里咯噔一下。
“卫家两兄弟,今儿个算是凑齐了——把卫宁带上来。”
不仅纹斛,连卫诚也是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敞开的大门。烈日当空,照得门前的石板也跟镜子似的亮晃晃晃眼睛,卫诚只觉双眼在强光下刺痛难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从光亮之中走来的那个人,不再有丝毫的掩饰,从前那个总是瑟缩在他的阴影之中被人瞧不起的短命鬼,竟也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二弟……”
卫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诚,仇人相见本应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如今的卫诚已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懒得再搭理这条可怜虫,眼下还是想办法对付驽勒是正经。
“啧,卫卿,你这弟弟还真是有欠管束,见了朕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哎哟!”
驽勒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踢了一脚,根本不用猜,全天下除了这个睡在摇篮里的家伙绝没第二个有这般大的胆子。
“朕以为你创口太大动弹不得,怎的,见了旧情人连痛都顾不得了?”
纹斛懒得瞪他,攒足力气又踹了他一脚。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初他和卫宁说好了,蛊虫一旦取出立刻带他逃命,别管伤口裂开不裂开。郑大夫已经看见了他背后的伤疤,他的身份早晚瞒不住,与其等到被戳穿的那一日逃跑,不如趁卫诚被困住手脚的时候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