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握住罗莎丽娅的手,心里与面容一样沉静。
他的纵容与大度就和养殖玫瑰的农户相类似——日夜照顾,细心服侍,无数次地被锐利坚硬的刺刺入皮肉也没有丝毫抱怨与憎厌之心……这些都能在最后采摘的那一刻得到报偿。
在伊诺死亡之后,圣殿骑士中就没了可以教导或者压制罗莎丽娅的人,而且罗莎丽娅对于抛开他们以及他们的期望,与安托在圣哲面前发下誓言成为夫妻一事似乎始终有点不安——他们在此之前一直将罗莎丽娅奉为贞女。这导致了两者虽然还住在同一个建筑内(王室赠与罗莎丽娅的城堡),但都有意识地回避着对方,更遑论如同以前那样形影不离了;教廷派遣来的嬷嬷虽然细致,却更为注重自己的修行,何况其中一个已经被阿涅利以重金收买——金钱对于一个虔诚的圣职者自身或许没什么作用,但对于达成一个圣职者的愿望却有着相当大的作用,两位嬷嬷之一此生所愿除了将自己完全的献给圣哲之外,就是在她的出生地——一个位于山脉深处,贫瘠的,荒凉的村庄里建造一座真正的,结实的石头教堂。
至于身边的朋友与仆从,那些据说支持罗莎丽娅的贵族们根本就不会在让自己的妻女和这个迟钝的小家伙有着点头问好之外的关系,王室的仆人们谨守本分,完全不去干涉主人的事情以及出现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这让安托轻而易举地控制了罗莎丽娅。
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眼里,安托是最值得信任的,最可靠的,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处理生活中一些令人不快的事件,譬如媒体,收益,王室事务等等、总之一切需要她尽快作出决断却感到无计可施一筹莫展时,及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从不只为自己着想而伤害她,或者强迫她做什么,不对她说谎,不引诱她采取有害于自己的行动,不会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而生气……就算是真正地为她着想,也不会以命令的口吻与傲慢的态度对她说话,即便在他成为她的丈夫之后 。
罗莎丽娅对安托感到十分满意,她不愿意忍受任何牺牲,她不想有什么人在她那里得到特权,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照她的想法行进——但对于外界事物的无知,让她毫无所厥地吞下混杂白花曼陀罗的镇静剂,加入大量豆蔻、丁香、肉桂、番红花(催情效用)的饮料与食物……她甚至觉得那些东西很美味,很新奇,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些香料具有的催情作用,在伊诺尚未离开,她的饮食还会受到严格监管的时候,无论在原料还是配料中是绝对看不到这种东西一丝一毫的影子的。
这些植物催情的效果是很微妙的、柔和的,至少她在投入安托怀抱的之前与之后,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幸而她还可以以圣哲曾经说过“人单独不好。”来宽慰自己,为自己脱罪,而且因为圣哲也同样说过:“你们要生育繁殖”她决心要为自己的“罪行”来寻找一个可行的赦免——无需安托考虑如何劝说,她自己便作出了尽快受孕的决定,虽然王室的御用医生与首府的专科医生都表示,她最好在五六年后再考虑生育的事情。
罗莎丽娅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她身型单薄,体质欠佳,窄小的胯部很容易导致难产。
她现在已经尝到了一意孤行的苦头。
医生禁止她再次下床跪拜祈祷,并且让所有人做好剖腹产的准备,并且悄悄地在营养液中混入了麻醉药剂——但一点用也没有,曼陀罗花粉的力量要比化学贫合成的麻醉剂更为悠长,以往积累下来到的药性足以消弭那一点人工制品所能起的作用,罗莎丽娅痛苦的,沙哑的嘶喊,汗水与羊水,血水洇透了柔软的床铺,她甚至无法去后悔自己没有听取医生的建议保留体力,或者采用无痛分娩——当她决定放弃自己原本的坚持时,却发现自己连说话也不能够了,她的整个身体失去了除了疼痛之外的所有感觉。她尝试用力,但一点力气都没有。
白色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耳边嗡嗡嗡的,全是距离遥远的杂音。
过去的事情,那些她不愿想起来的事情——她被吊起来,悬挂在床柱中央,父亲挥舞着残破的马鞭恶狠狠地抽打她的脊背与屁股,母亲在一边捧着圣经,谴责自己的过失,因为她居然生下了一个犹如恶魔般下贱堕落的女儿……她进了修道院,那里除了祷告之外不准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吃饭说话的孩子得用舌头画十字架。画在什么地方呢?地上。她得舐地,那些湿漉漉的十字架,很快就带上了血,因为石板地总是有着眼睛看不见的缝隙,而缝隙的边缘就是割舌的刀刃……
邪恶的异端……血腥的奔牛……溃烂的婴儿……民众鄙夷的眼神……媒体苛刻的评论……最后是,伊诺……失望的眼神……
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