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痛惊醒了维尔德格。
他睁开眼睛,白亮的光芒刺入他的视网膜,然后他分辨出那是云层,它们飞快地移动着,被太阳照得亮闪闪的;维尔德格转过头,看向刺痛的来源——他的兄弟亚历克斯,一个死灵法师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厉害而冷酷的家伙。
“我们到撒丁了?”维尔德格望机窗外面瞧,撒丁那令人倍感造物主的伟大与别出心裁的海岸线正弯弯曲曲地从机窗的边缘伸展出去。
“你怎么了?”亚历克斯面无表情地问道:“发生了什么问题?”不死生物并不需要睡眠——也许在刚成为不死者的头一两年内,一些家伙还会因为那份还未丢失的记忆而上床睡觉,但维尔德格在转化成功后的一个月后就摆脱了这个惯性动作,除非必要的伪装,他会和亚历克斯一起彻夜不眠——帮亚历克斯打打下手,凭借着他娴熟的刀法剥点皮,剔出血管,挖取骨髓还有脑浆什么的;或者和袖珍的胡安娜下下棋——由亚历克斯绘制的国际象棋棋盘可以活化棋子,它们能够和某部魔幻电影中的巫师棋一样稍微有点自主意识,也会打的血肉横飞,这点很合维尔德格的意——虽然一只微缩的,但还是活生生的,有着皮肤与肌肉覆盖,血液充沛,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断裂的气管与骨头的头颅骨碌碌地在棋盘上滚来滚去也许会吓死一打以上的孩子——有时候也会阅读一些深奥的大部头,在胡安娜的刀锋与比前者更为犀利的眼神威逼下。
“我好像睡着了……挺舒服的。”维尔德格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做梦了。”在成为不死者之后他还没有做过梦。
“什么样的梦?”
“不记得了,”维尔德格摇头:“对了,那个湖?”
“我已经拿到我所要的东西了。”亚历克斯回答:“毫无疑问,你的头盖骨一定在某个地方有了一个,或者更多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窟窿,才会让前天的记忆随着你所余不多的记忆流的一点也不剩。”
维尔德格摇晃着脑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看见了莉莉,还有费力——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是因为被任命为上诉法院普通法官一职而忙于接受上议院的审核以及筹备接下来的一系列仪式吗?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这家伙是昨天到的,好像为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维尔德格耸了耸肩,放松身体,靠在散发着皮革香味的宽大座位上继续发呆,在转化时,亚历克斯给了胡安娜很大的权限——死灵骑士甚至很难在不被打搅的情况下脑子里翻一下自己以前购买与观赏国的情.色类书籍与录影带……还有某些颇值得回味的“实际操作”。
他的感知告诉他,飞机正在徐徐降落。
他们回家了。
***
撒丁的一切一如往常。
亚历克斯继续进行他那疯狂的研究与分析,还有练习,记忆,抄录卷轴,为卡梅制作防护性魔法器具——卡梅.萨利埃里的六十岁生日即将来临。
因为男丁几乎都在外面工作,平日里显得有点寂寥的萨利埃里庄园在卡梅生日的前一天热闹了起来——他们三兄弟已经很久没有聚集在一起了,长条餐桌上再次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与欢声笑语,除了长子熙德的双胞胎没有出席之外——他们太小了,何况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并不希望他们太过接近自己——即便费丽西亚的力量可以蒙蔽过幼儿敏锐的感知,但两个非人类身上的负能量仍然会非常容易地侵袭进他们的身体,也许施加能量防护是一个好办法,但亚历克斯认为,没必要因为一个简短的拥抱与亲吻而去修改孩子体内原有的平衡状态。
孩子被安排在距离他们最远的一翼,奥尔加的植物与血蚺看护着他们。
除了家人之外,还有那个老神父,在罗斯的吸血鬼骚乱告一段落后,他终于能够回归原职,对于没能听到老萨利埃里的临终忏悔他深表遗憾——他一直希望能够看到这个总是在下棋的时候后悔与偷棋的老混蛋满脸油光(临终涂圣油)痛哭流涕的傻样子。
这个惯于装疯卖傻的老神父身上有着不弱的正能量——他的眼神慈蔼而又安详,除了面对那些香肠与烤肉,馅饼的时候——对萨利埃里庄园自产的陈年葡萄酒尤其凶残。
聚会结束,亚历克斯回到久违的地窖去和他的研究项目相亲相爱,而维尔德格还想在上面待一会。
家庭的温暖与舒适让维尔德格浑身懒洋洋,软绵绵的,他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垂在沙发边缘。他感觉到奥尔加正走到他的身边,一缕柔和的波动擦着他的耳朵释放到摆放在边桌上的迷你蔷薇里,蔷薇在德鲁伊的作用下伸展身躯,展开枝叶与花朵,散发出宁馨的清香。
繁密的植物就像一床毯子那样严严实实地将维尔德格包裹起来。
蔷薇的尖刺刺伤了他,维尔德格不禁抱怨奥尔加的技术还是太差——但在下一瞬间,属于死灵骑士的愤怒就席卷了他的全身——能让一个不死者被痛苦折磨的只有一样东西——正能量!
准确点来说,是释放出正能量的人类!
粉色,白色的小小花朵,碧绿的枝叶所织成的安乐之茧被撕裂——在灰白的火焰中,黑色的烟雾缭绕,胡安娜在维尔德格的身前展开双臂,面色冰冷,如同奥丁神话中的赫尔(死亡)女神一样凛然,凶狠而傲慢。
维尔德格站了起来,黑色的盔甲覆盖在他的身体上,金红色的灵魂之火在面甲的缝隙间掠过感知范围内的每一个生者——奥尔加,神父,还有站在一侧,面无表情的卡梅.萨利埃里。
死灵骑士能够感觉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有着正能量的波动,那些持续不断的波动与起居室里的波动彼此连接,缠绕,形成牢不可破的锁链与囚笼,将他监禁在“家”里。
他呼唤亚历克斯,没有得到一丝回音。
普通人的眼睛无法看见的牢笼进一步地收缩,他的盔甲在柔和美丽的光芒中消融,连带他的身躯,它就像顽童粗制滥造的雪人那样迅速地在光与热中缩小。
剧烈的、灼热的痛苦,曾经的西撒丁暴徒曾经被子弹射穿身体,被刀子刺入内脏,被拔掉指甲,牙齿,被电击——还有在转化时所领受的,那种生者无法想像的痛苦,但那些与现在所受到的相比,又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了——但他依然站立着,但他想,他的头颅与腹腔已经被打开,内脏与脑浆外溢,成群结队地在地毯里面蠕动。
卡梅看着他,突然,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非常柔和而平静的微笑,眼角的皱纹集束成深刻的一条,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是非常美丽的——维尔德格看着她毅然决然地从腰带里取出了手枪——这把微型手枪是老萨利埃里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可她从来没有用过,她一直被保护着,先是被自己的丈夫,然后是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