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秋说完双眼通红地看向林明晰,苦笑道:“大人,你说可不可笑?”
“我满心欢喜地去,满心欢喜地回,可等我回来的,不是活人。”
面对他的质问,姐姐姐夫轻而易举地就把事情盖了过去,说一切都是意外,不是任何人有心为之。
他一开始真的信了。
可慢慢地就听到周围的人说,那其实不是一场意外。
他的妻儿原本都可以好好地活着,等着他回来。
可她们没能等到。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可轻飘飘的眼皮像是压不住眼中翻涌的痛色,在昏暗的牢房中失控地颤抖。
“我想杀她们好多年了,可我一直都在忍……”
每当面对家里的那几张脸,他的一颗心都仿佛被拖入了油锅中煎炸。
一面是养育自己的血亲姐姐,自己宠爱长大的外甥。
一面是死不瞑目的妻儿。
两边的人站在人伦底线的两端,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躯乃至灵魂。
夜里每每噩梦惊醒,他看到的都是一张同样的脸。
他惨死的妻子抱着一个不成型的孩子站在迷雾之中,声泪俱下地问他,为什么不帮她们报仇。
可当他拿起见血封喉的剧毒,脑海里回放的又是姐姐带着他逃荒时,把最后一个馒头递给他的样子。
每当噩梦惊醒,他就会去想法子做一点儿力所能及的善事。
妄想着自己多行善,或许自己的妻儿就可安息。
可事实上不管他做多少,说服自己多少次。
他在夜里闭上眼时,看到的依旧是血肉模糊的两张脸。
塞秋在这样的折磨中痛不欲生地活了好些年,直到怀北来了新知府,他被人带到了做工的队伍里,开始被重用,被信任。
所有的人都在夸他,他在这样不真实的幻觉中觉得自己身上的枷锁仿佛轻了许多。
他原本都想就这么糊糊涂涂过上一世得了。
等什么时候死了,再去找自己惦记了一辈子的人赎罪。
直到他发现了两个人。
塞秋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痛苦又很是畅快的事儿,浑身发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哆嗦着说:“被毒死的那两个人,是当年住在我家隔壁的左右邻居。”
“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贪图我妻子的美色,试图轻薄,这才会导致我妻子心神不稳,被人推倒。”
“我回来就试图找过他们,但是他们据说是去服了兵役,多年不曾露面。”
“我原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可谁知道呢,天意弄人,多年之后他们竟又出现了。”
活生生的仇人阖家圆满,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享受着天伦之乐。
行恶之人尚可如此,他这一生从未做过半点坏事,甚至连明知道害死自己妻儿的仇人是谁都不曾下过黑手,他过得如此凄惨,别人凭什么能安稳一生?
“大人,我不甘心呐……”
因为不甘心,他借助职务之便把那两个人叫到了干活儿的队伍中,不露痕迹地打听清楚了底细。
只是林明晰的治下与他人不同。
想无声无息地弄死两个人,还不被人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终于找出了自己在外游历时得到的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