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冢家里走出来,对着仍旧站在门口目送自己的人挥挥手,奈绘低沉地走到街角拐了一个弯,立马龇牙咧嘴地靠着墙揉起自己的大腿。
刚才为了逼出眼泪她拧自己那一手可完全没心软,虽然现在并不方便查看,但她知道估计裙子下面的肉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奈绘心里盘算得很清楚,纸是永远保不住火的,随着她和手冢的关系越来越深入,很多细节早晚会浮出水面。与其那个时候她被逼无奈地交待真相,或者是再想出别的谎言缝补,不如自己主动卖惨坦白,兴许还能落得个浪子回头的好印象。
作恶多端的坏人稍表现出善良和脆弱的一面便能会轻易取得别人的同情与原谅,而向来仁慈宽容的好人一旦心生歪念便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奈绘一直觉得这个现象十分荒诞,但并不妨碍她对此加以利用。
虽然对手冢说那番话时的语气是假的,但里面有些内容,奈绘倒并没有骗他。
她是真的觉得手冢很优秀并且值得更好的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也的确怀着愧疚,但可惜手冢选择了南,所以她心软却不曾手软。
抱着对结果急切的期待,奈绘一整个白天的课都没怎么认真听,课间的时候倒听到另一则让她意外的消息。
“听说琉夏下周就要转去国际部了。”
众人下意识地去寻找话中这位主人公的身影,却没有在班里看到她。
“咦,琉夏呢?”
“谁知道,兴许是上厕所去了吧。”
上课铃打响时,琉夏走回了班里,但此时大家已经没有时间向她确认刚才那话的真实性。奈绘课上向她扔了个纸条,询问这件事。
琉夏并没有打算遮掩,直白地回答说,她要转去小语种班。
“哦?”奈绘挑起眉梢,看向旁边那个正在认真听课的人,把笔拿在指尖不停旋转,没再说什么。
她比预计要早了十分钟到约定好的奶茶店,却在上次的那个角落发现已经坐着等待的手冢。他没有替她点单,奈绘的想法三天两头一个样,手冢摸不准她想喝什么。
“下午好。”她打了声招呼,在手冢的对面坐下,两手放在桌上交握。
手冢想要说一些寒暄的话,但发现自己仍旧并不擅长这些,停顿几番,最终决定直奔主题。
“关于昨天的话,我说过今天会给你一个答案。”
“嗯。”奈绘有些郑重地点头,像是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结果一样。
“我想了一整夜。”
“嗯。”奈绘继续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手冢轻吸气,坐姿端正,道:“我最终还是认为……没关系。”
“嗯我知道,遇到这种事,一般人都的确很难接受……”奈绘下意识地接过话,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手冢刚才的内容时,惊讶地瞪眼看他,“啊?你刚说什么?”
手冢把下滑的眼镜框推回位置,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没关系。”
现在弄不懂状况的人顿时变成了奈绘。
“你疯了吗?”她不认为眼前这个人有当冤大头的爱好,“我骗了你诶!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现在和南还是很幸福的一对,也不用把未来交给一个你以前一无所知的我。你有没有懂我昨天的意思,我,拆散了,你,和南!”
“我知道。”手冢回答,仿佛还有些不理解为何奈绘情绪如此激动,“但是我和南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况且,无论是欺骗还是什么,与你发生了关系,始终是因为我的自制力不够。虽然你是设计一切的人,但我也不是全然无辜。出于这样的事实考虑,我仍旧认为,应当对你负责。”
奈绘听着这番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收紧,面前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固执。
真是难办啊……如果他但凡有那么一点甩锅的意思就好了。
如果他急切地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奈绘身上,说不定她还会恶向胆边生地再报复一番。可是现在手冢大度得难以想象,反而让奈绘无所适从。
她沉默着看向手冢,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脑袋里,弄清楚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她叹了口气,怀抱着一丝别样的情绪,终于还是说:“如果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呢?”
手冢拿着水杯的手微顿,抬眸。
“如果是这样。”奈绘把头侧了过去不看他,说,“你的答案会是什么?”
她这个问题令手冢思索了三秒钟,心中便有一个结果呼之欲出,但他没能说出来。
可奈绘替他说了出口:“你会离开。”
她的声音有点疲惫,像是说给手冢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手冢保持着当前的表情,没有反驳。
于是奈绘弯唇笑了起来,怀着不知是怎样的心情,眯起眼睛,向他说出了最后一个谎言:“那么手冢国光,我向你坦白最后一件事。我们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手冢双目微怔,似是不敢相信这话。
可奈绘语气坚定,仿佛真相就是这样一般:“我不知道你那些记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兴许是在梦里,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但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过。你那天喝了兴奋剂整个人都精力充沛得不像样子,跑去楼下打了几个小时的网球,一回酒店就睡死了过去,我怎么吵都弄不醒你,干脆扒光了你伪装成我们有过什么的样子,身上的痕迹都是我掐出来的。”
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消息,让手冢的心情如同海浪一般大起大落。
而奈绘如此笃定地说出最后这件事,手冢并不愿意坦白承认,好像显得他刚才诚恳接受现状的样子多么虚伪一样,但他的确如释重负。
“如果你想离开,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奈绘最后说。
无论是从这家奶茶店里,还是自此以后从她的生活里,她还他自由。
咖啡冷饮上面堆积的奶油装饰已经化掉成了一滩泡沫,杯子底部的冰块也全部融入了水中。奈绘看着自己一点未动的饮料,呼出一口浊气。
她对面已经空下来的位置,又坐上一个人。
“我输了。”奈绘眼神未动,说。
在奈绘来这里之前,她与琉夏打了个赌,然而现在已经见分晓:“手冢到底和我不是一路人。”
“那当然。”琉夏的表情从未又像现在这样冷漠过,“你低估了原则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你和手冢的问题不单单是欺骗与被欺骗那么简单,而是从最基本的观念上,就产生了巨大的冲突。这样的冲突让你们之间完全无法产生感情,有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奈绘知道她说得在理,手指在桌上缓慢地敲打节奏:“那你就和他是一路人了吗?”
“我不知道。但无论他在哪条路上,我会去找他。”琉夏说。
“那祝你成功吧,成为那个对手冢来说对的人。”奈绘有些有气无力,又说,“但我放过了他,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保证,手冢和南不会再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让这件事发生。不过其实就算没有我现在也没必要担心了,南好像又被别人什么人缠上,现在正焦头烂额呢。”琉夏又向奈绘分享了一个新的情报。
“哦?”这件事让奈绘终于抬起头来看她,“那是不是说明再过不久,我又有得忙了。”
正垂着头走向家的奈绘,抬头却看见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从自己家走出来,母亲则站在门口与他寒暄了几句,目送他离开。
奈绘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近,转身进入了旁边的小巷背对着他,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容貌。等到看到那人彻底从这条街消失,她才走出巷口,便看到仍旧站在门口的母亲用那样的表情看着她。
“你躲什么。”她问奈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