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元琉衣算是在一板一眼近乎苛刻的秋元家族里的异类。
十五岁与一无所有的平民恋爱。
十六岁私奔。
十八岁搬出去住。
偶尔家族宴会时她也会出现,只是大多时候会把秋元家主气得直嚷嚷让她滚。
上流社会的人都不怎么瞧得起那个在他们看来是纡尊降贵的秋元本家大小姐,只道她丢了名门千金的矜持,而去追逐虚无缥缈、最不值钱的爱情。
何其可笑。
秋元琉衣是秋元家族的污点。
以前秋元凉兮觉着她这个姐姐活得肆意又张扬,隐隐有些艳羡,和她关系亲近。直到她十七岁那年被秋元家族的人从美国抓回来,那些存了亲近的心思,彻底歇了。
她没想过秋元琉衣会主动联系她。
扯了下嘴角,又喊声。
“……姐。”
电话那头的人滞了滞,语气平淡,“凉兮,听父亲母亲说,你搬去了迹部家去住。”
被迫的。
“嗯。”
秋元凉兮垂下眼眸,含糊应道。
像是寒暄。
然而秋元凉兮并不觉得秋元琉衣会在这时候特意打电话过来跟她尽一个长姐的责任,也不觉得她只是纯粹的寒暄。
果不其然。
秋元琉衣吞吞吐吐半晌,才进入了正题。
她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人。
秋元凉兮抓着手机,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面色却在对面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后一沉,瞬时变得越发沉重,眉尖稍敛,凝成一团。
指尖泛白。
朝日奈有栖明面上是在整理资料,却是一直在关注着她,这时也忍不住惊呼,“凉兮!”跑过来拉住她的手翻看。
秋元凉兮的手指陡然一松。
黏黏稠稠的液体沾满了掌心。
她有些愣怔。
原是另一只手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她的手心,映出一片血色。
有点狼狈。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了,只余一串杂乱无章的嘟嘟声。
秋元凉兮望着划破了的手,在朝日奈有栖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呼出一口气,低喃自语,“我都没发现。”
声音极低。
眼眸轻黯。
*
秋元凉兮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踏进去过那幢别墅了,她自小就在本家的大宅子里长大,由秋元家主亲自教导,很少会踏足这里。如果不是秋元琉衣说,她大概早就忘了。
她还有这么一对不是善茬的父母。
一进门就望见了秋元琉衣。
她似乎是特意在等她,抱着手站在楼梯口,朝她努努嘴。
“在你房间里。”
秋元琉衣说。
秋元凉兮心口一跳。
呼吸不由慢了下来。
脚步较先前紊乱了不少,走了几步倏尔一顿,低声道,“多谢。”
“啧。”
秋元琉衣嘴角轻翘,掩在橘黄色的水晶吊灯下,辨不出是嘲笑还是讽刺。也不知道她的傀儡妹妹瞧见这样的景色,会不会疯。能看到那个从不喜形于色的妹妹变脸,来这一遭也算值了。
·
秋元凉兮没去过多揣度秋元琉衣的心思。
推开房间的门,窗帘掩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半点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秋元凉兮不太喜欢过于光亮的地方,躲在暗处最好。
可是她在迹部家的房间,清晨拉开窗帘总能望见初升的最炙热的朝阳,与她格格不入的光亮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不喜欢。
很刺眼。
眼眸中凝着一团薄薄的雾,她粗粗地扫了一圈算不上狭小的空间,触及端坐在桌子旁的男人阴鸷的眼时,忽地冷静下来。
秋元英树翘着二郎腿坐着,显然等得有些急躁。
而秋元有希子则是站得笔直,怀里抱着一卷画,那画极是眼熟。
秋元凉兮缓步走近,嘴角噙着笑,低眉颔首。
“父亲,母亲。”
“啪。”
那幅画被秋元英树重重地甩到了地上,秋元凉兮只轻轻瞥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抿起唇。就听见秋元英树冷沉的声音,“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不过是从美国大洋彼岸寄过来的画被秋元英树给截了,便气势汹汹地来质问她。
秋元英树声音陡然拔高,“你和他还有联系?”
“……没有。”
确实是没了联系,那人锲而不舍发过来的短信她一条也不回,后来觉着厌烦直接拉了黑名单。
就连他托迹部绯月千里迢迢从美国带回来给她的画,也尽数搁了箱底。
可曾经的那些牵绊,从来都不止那一幅画。
秋元英树却是不信。
他指着摊开的画卷,轻嘲,“那这是什么?”
秋元凉兮没吱声。
秋元英树只当她是默认,扯起嘴角,“看来你的那些垃圾,还没扔掉。”
她弯腰去捡砸到地上的画,听到他高高在上的话里毫不掩饰轻蔑,指尖一顿,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里仿佛淬着冰,“不是垃圾。”
那是她珍之爱之的梦想。
秋元英树冷嗤,“垃圾就是垃圾,永远上不得台面。”
“你就只敢在这个家里叫嚣,来掩饰你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