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先生,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门外突然传来罄竹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抱开采薇,一步冲出门去。
尴尬,好尴尬。我和龚衍都很尴尬,尴尬地相互看着对方。他蹲在门外,依然比着偷听的姿势。我虽然是站着,但是我的脸色比龚衍还要一言难尽。
“秋月。”龚衍慢慢站起身,轻轻唤我一句。
采薇随后娇柔妩媚走出门来,风采决然的笑脸似乎是在对我说:不客气!
我突然想起苏远说过的一句话:此人自称君子却不行君子之道。
我看不懂龚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坐怀不乱的人是他,半夜爬墙的人也是他。乐善好施的人是他,偷听墙脚的人也是他。
他的原则非常坚固,坚不可摧。但是如果他想自己打破原则,同样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龚衍会做出非常极端的事情,要么极端的好,要么极端的劣。这样一个只在两极游走的人,丝毫没有半点中庸之道。
我该怎么办?相信他还是拒绝他?
一抹二尺见方的象牙白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拉起龚衍的手,径直往花园走。走到灌木从里,我对着汉白玉石碑,给龚衍讲了那块石碑的来历。
“我被人辜负过,我也辜负过别人。”我凄清冷淡自言自语,“我至今都不知道为我立这块碑的人是谁,但是我不会去寻找立碑的人,因为我什么也给不了他。我宁愿他慢慢将我淡忘,从新找一个人,过上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天冲进王府来胡乱打砸的人,他们以前就来过,以后还会来。跟我在一起,只会每天都过这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生活。只有离开我,回归大千世界,生活才会丰富美满。”
“龚先生。”我看向龚衍说,“得先生错爱,先生知遇之恩学生没齿难忘。不过先生在我这王府住不久的,一年后皇上又会重新给我换一个夫子。等出了王府,过一段时间,先生慢慢就会放下今日荒唐。”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荒唐。”龚衍看着石碑说,“一年多以前,我变卖家产,带上三十两银子往京城而来。吃饭、住店、喝茶、坐车,我走到洛阳的时候我的钱就全部用光了。
“我有旧友在洛阳,他们听说我的境遇后,都劝我回长安。为了阻止我上京城,他们甚至提出条件,如果我不回长安他们便不借钱给我。我没有再向他们借钱,我当掉所有值钱的衣物,徒步从洛阳走到金陵。
“我住过山野破庙,沿路靠给人带些书信维持生计。我走了六个月,整整六个月我才从洛阳走到金陵。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城门口,守门的官兵看我穿得破烂,以为我是流民,不让我进城。
“京城人口众多,人人知书达理,没有人需要我替他们代笔写书信。为了进城,我只能改行,我去给人测字算命。京城里的人信命,而且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我专说好听的话,慢慢攒下一些积蓄。
“后来我听说朝廷要修字典,我便去报名考试。我通过了考试,我还听说秋月要沿秦淮河收簪花税。
“那是我第一次去秦淮河,我看到秋月坐在船头,美若九天仙子。可是我吼破喉咙,秋月也没有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