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祯“嗯”了一声,便命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众人退下后,李元祯从宝座上起身,缓步行至孟婉身边,然后蹲下身来,伸手抽掉她将就着束发的那根枯树枝。
她的秀发再次披散下来,他将她的脸掰正,仔细端了端。
娥眉舒展,杏眸轻阖,长而灵动的睫羽投落出一小片柔媚的弧影。唇瓣不施口脂而朱,软软润润,抚上去正是那熟悉的感觉……
若说在先前她被刺客挟持时,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她就是禁苑那晚的女子,现下看着她安静的模样,便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那晚,便是她。
第45章 乖巧 现在成他伺候她了?
李元祯转身回案前取过一杯清水, 复回到孟婉身边,缓缓蹲下,手轻轻一扬, 杯中冷水便尽数泼洒向她的额面……
适才陆铭他们将她抬回来时,那么大的动静都未能将她惊醒,显然他再唤也是徒劳,唯有这法子。
而这法子也确实奏效。
无边的混沌中, 被这股冰凉猛得一激, 孟婉立时清醒了三分,浑浑噩噩地将眼翕开条缝儿。
她趴在地上,半垂着眼帘盯着眼前的人看,明明见他神容轻松,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周身散着一股冷寒。
“可还认得我?”清越的声音自李元祯的喉咙淡淡溢出, 竟是没有平素的深沉和倨傲。
孟婉不疾不缓地点点头, 喏喏道:“你是滇南王。”
“那你是谁?”
“我是……”她略停顿了片刻,似是在将自己的众多身份进行梳理, 之后便道:“我是孟佺和钱金花的女儿孟婉, 也是滇南王的帐前随侍孟宛。”
微翘了下唇角, 一抹难得的笑意在李元祯的面上淡淡的漾开。
她眼下的样子,显然是中了曾经俣国王室的密药。此种药他曾在那些细作身上见过,它比烈酒更能乱人心性,药效堪比祝由,可导引人的心神, 诱人说出内心深埋着的秘密。
在这种药效下, 他非但可以随意问她任何事情,还能确保她清醒后什么也不记得。
李元祯抬了抬手,以袖缘蹭抹了下孟婉的脸颊。她身子一缩, 本能的抗拒,可抬眼对上李元祯的眼眸时,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压瞬间压迫过来,她便乖巧了许多,不再闪躲。
他继续蹭抹着她的鼻尖儿和额头,揩拭掉脸上的水迹后,便命道:“起来吧。”
孟婉撑着手试了试,身上力气虽恢复了四五成,却还是有些艰难,李元祯一手揽过她的细肩,将她扶起,送至屏后的罗汉榻上。
内殿的四角各点一铜炉,罩着镂篆繁复的熏笼,里头烧着上好的兽金炭。瞧不见烟尘,却有淡淡的松枝香弥漫此间。
二人隔着一张矮脚榻案而坐,孟婉身上裹着一条羊毛毯子,是李元祯刚刚给她披上的。其它她倒也觉不出冷,只是乖乖地依他吩咐行事,两只清癯白嫩的小手紧紧抓着毯子一角,将自己严实地包住。
案上有刚刚沸过两回的新茶,李元祯分了一杯给她,兀自抿了一小口,然后撩她一眼。
孟婉立马乖巧的端起茶来,有样学样的也轻啜一小口,抿抿嘴儿,唇瓣顿时恢复了血色。
身上越来越暖,她小脸儿渐渐变得红扑扑的,好似醉了酒一般脑袋不安分的左右轻轻摇晃。
将茶杯放下,李元祯这才开口入了正题:“你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这看似诘责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偏偏没有半点儿威力,只似在与声气相投者品茶论道。
这种情况下的孟婉,虽懂得服从,却并不会因某一件过错而感到害怕。是以她双手捧着暖融融的茶盏,平静的答话:“因为爹爹病重卧床,兄长又犯了痴傻之症,我若不顶替他们去,他们必是有去无回。”
她语气平淡的,就好似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
饮茶的动作略一顿,李元祯侧目看她,“那你就不怕被识破身份,自己的小命儿搭上?”
“怕,可是……可是我更怕失去亲人。”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此时浮上了一层水汽。
看在眼里,李元祯心底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而后将茶盏放下,略过此题接着问道:“那你们孟家,与钟贵妃又是什么关系?”
“远亲。若论起来,贵妃娘娘算我的远房表姨母,可是打小连面儿都未见过。听闻娘娘自少女时便入了宫,入宫几十年里我娘也仅被召见过一回,还是参加寿宴,一句私话也没与娘娘说上。”
适才问话时略冷峻的一张脸,在听完这些后便松泛下来。李元祯盯着她红得发烧似的脸蛋儿看了一会儿,原想听她亲口承认禁苑那晚的女子是她,可盘桓了下,不知怎的竟没问出口,而是突然改了主意,打算探一探这个小跟班的忠心。
“你觉得,滇南王如何?”他斜眼觑她,等她回话。
“嗯……”拖了一会儿长音,孟婉终于开口:“滇南王为大周百姓守疆扩土,战功赫赫,显耀当世。”
“还有呢?”
“嗯……”又拖了一会儿长音思量了下,她忽而不好意思的垂了垂面,答道:“滇南王还俊逸倜傥,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若在往日听到这些话,李元祯必是不会真往心里去的,这些谄媚逢迎之言他早已听得耳朵长了茧。可此刻听到,不知怎的却很是受用,不自觉就笑了,且笑意直达眼底,掀起一小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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