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找他做什么。”拉美西斯用比摩西还困惑的眼神继续回看:“塔希尔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
“怎么了?”
“……没有,没事呢。”
原来义弟只是因为好朋友身体不适不方便打扰,才会想起常年漂泊在外的可怜义兄。可怜义兄绝口不提自己心里有一点点受伤。
整理好情绪,摩西先关心了一下大祭司身体的具体情况,在得知没什么大碍,果然如传闻所说那般只是有些疲惫以外,便放心了。
话题刚巧恰到好处地转了回来。
“所以,拉美西斯你是为什么情绪不稳定,有让你觉得不高兴的具体理由吗?”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没……等一下,摩西,你不是要和那些小孩子去玩么?我是不是——”
“都说到这里啦,玩耍的时间缩短一些也没关系。”
作为谈心对象,温柔而善于感知他人情感的摩西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他与拉美西斯感情深厚,在甚得信任的前提下,拉美西斯可以将平日绝不会跟别人说的心里话说给兄长听。
没错,这些话就算是塔希尔也是不能听的。
大概是因为——对着话题相关的当事人,根本不可能说得出来。
正式谈心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我是最近才意识到的,有些时候,我遇到与塔希尔有关的事情,情绪总是很容易被影响。”
“怎么说?”
“还能怎么,你刚刚也发现了吧,我,好像不太乐意从别人嘴里听到塔希尔——不管是名字还是他做过的事情。”
拉美西斯说着,眉头不禁锁紧:“总之,不管是听到还是看到,都会觉得烦躁得不行。”
看到有人看他。
听到有人夸他。
发现有人对他崇拜非常,敬爱有加——
啊。
给摩西说起的表现只说到这里,后面似乎被下意识地隐去了重点。
拉美西斯也是事后才想起来,他最烦躁的时刻,好像是出现在发觉突然之间冒出一群又一群人对“挚友”心生爱慕之后。
回响在岸上天空中的大喊大叫声无比刺耳,男男女女手中捏起的鲜花仿若掉色,但却没来由地瞧着刺眼。
拉美西斯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不解,越想越心头憋闷,所以他才会堆砌起宛若高墙的烦躁。
却不想这堵墙被修建在心外,完美地将满腔心思围堵得水泄不通,只能更加憋屈地倒转回来各自拥挤碾压,直接把好不容易长出来些的正确思绪围剿,丁点苗头都剩不下来。
如果在这关键的时间点,有一个堪比人生导师的机智之人站出来,用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将他点醒,拉美西斯肯定会豁然开朗,眼前一切阴翳都被抹消。
但,很是可惜。
他真正的隐晦心思谁都不能说,摩西看人看得透彻,但关注点从根本上就没对,更不可能突然间大彻大悟。
虽然摩西着实很努力地为义弟的苦恼思索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看着还是很靠谱的结论:“我想,可能是因为,塔希尔是你最重要的——”
“——朋友吧。”
拉美西斯:“唔?”
“因为是最重要的朋友。”
“嗯。”
“所以,会产生‘不想看到压根跟塔希尔不熟的人只看表面就喜欢他’的想法……”
“嗯。”
“应该也……也说得过去?”
“……欸?是这样的吗?”
“我尽力了,你自己想一想?”
摩西真的尽力了。
他努力把意思梳理清楚,大概就是想说,你之所以看谁都不爽,应该是出于对“朋友”的独占欲吧。
嗯,嗯,没错,就是“独占欲”这个词!听起来就非常准确。
朋友之间是存在“独占欲”的,关系很好的朋友更不例外,出现这种情绪的可能性还会大一些。
独占欲的产生可能会出在多个方面。
就比如,看到好朋友跟自己以外的别的人关系似乎更好,以前还有自己一个人关心的好朋友忽然被太多人关怀,好朋友被太多太多人喜欢,好朋友忙得没空搭理自己……
出现这一复杂情绪的原因有太多太多,其症状倒是很统一,不外乎就是看疑似有夺走唯一朋友倾向(其实并没有)的人极度不顺眼嘛。
摩西觉得和现在的拉美西斯十分相像,嗯,简直是一模一样。
“嗯……再论证一下。听到别人夸他的时候,你除了生气,是不是至少还是会感到高兴的?”
拉美西斯拧着眉毛沉吟。
沉吟着沉吟着,居然很不情不愿地承认了:“是有一点吧,大概。”
因为烦躁和生气占据了主导,随之一同出现的满意倒显得格外不引人注意,如果摩西不说,他都没能意识到自己还会高兴。
世人认可、欣赏、喜爱他的挚友,拉美西斯本来就应该感到满意。因为打一开始,他就是这么希望的。
塔希尔有能力,有天赋,他的身上集结了值得让众人憧憬仰望的一切,就应该被所有人都知道,而不是默默无闻地被欺负,还要被埋没。
努力到今天,拉美西斯十多年前的期望可以说是彻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