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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般显赫之前,元家虽远远算不上名门望族,祖先往上数个七、八代,大约也只出了个县令值得津津乐道几句,再下来就是元得志之父,也是流外吏员出身,好容易争得上官青眼,眼看就要入流,哪知乐极生悲,竟因醉酒落水染了风寒不治,可谓死难瞑目。然而纵使如此,元家在唐山一县,却也从来不是籍籍无名。

此族中人大多逞强斗狠,再兼族人也有不少身任吏员,与地方官吏、士绅豪富颇有交往,在当地,也是平民布衣惹不得的刺头土豪。

是以及恩侯元得运虽相貌平平,却也能在发迹之前,娶得当地以容色闻名之小家碧玉为妻。

这位侯夫人展氏生有三子一女,前头两个儿子及唯一女儿都随了她的相貌,唯有小儿子三郎元康肖父,八岁时,又因与人逞凶斗狠被殴伤,渺了一目,以致形容越发可怖,元康一度心生自卑闭门不出暴饮暴食致使小小年纪便肥胖过度积重难减。展氏越发痛惜幼子,宠纵无度,因而元康自幼养就狠戾情性,真不是家门显赫后才忽然跋扈。

自从姐姐入宫、父亲封侯,迁京都定居,元康更觉不可一世,可他原是不学无术,再兼形容可怖、言谈粗鄙,自是被名门子弟、京都侠少嘲笑鄙夷、避而远之,这与元康起初预料之众星捧月争相奉迎截然相反,元康自然心有不甘,越发用蛮横刁凶回应众人冷嘲热讽,是以,今日一见贺湛这位宗室子弟如此殷勤相待,又一表人才,远胜诸多自认高雅之辈,元康更觉相见恨晚洋洋自得。

而他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前来,原本也的确是为兴师问罪。

原来他虽对诸多文士侠少心生妒恨,可因为心存不服,倒也爱去文人雅客聚会之处,辟如这平康坊叩玉家,不过元康一见声名在外的叩玉娘子竟是相貌平平,顶多算作五官清秀,大失所望,反对当日一侧琵琶助兴的叩音关注起来,他原本也有一亲芳泽之意,却听闻这叩音竟与仙逝裴后颇为貌似

元康立即想到母亲展氏那些忧虑叹息,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与父兄商议一番之后,当即定下计策,元康立马行动,若依他的脾性,实在不耐与一卑贱乐妓循循善诱,然而若是强逼太过,就怕这贱妓入宫之后闹出自绝君前的祸事来,反倒坏事。

才不得不温言细语劝说,哪知来往数回,贱妓非但没有给予准确答复,今日竟然听闻有一贺姓郎君忽然对叩音青眼有加,竟于妓舍留连不去

叩音唯一拿手便是反弹琵琶之技,这位贺十四郎虽接连数日召人做陪,却不赏乐舞,只与叩音饮酒闲谈。

你我又不是不熟叩音,虽是好容貌,却口舌笨拙,也就只能熟背前人诗赋,自作无能,与她有何闲谈之趣?定是贺郎重色,倒与那元三郎一般秉性,我作赌,佳人定会心仪贺郎,元三郎这回必定心机白费。

元康听得此番议论,怎不心急火燎、怒气冲顶?

因而这时,他听贺湛那番劝解三郎所言我大约能听出七、八分意思,想是听闻闲言碎语才生误解但只不过,叩音不比青楼私娼而是隶属教坊,如三郎真欲赎她为私蓄确是违律。元康全不放在心上,仍是一脸骄横:我及恩侯府可不是那些胆小怕事门第,晾也没人敢冒犯。就说上回,家父看中庶民妇,那妇人也自愿与丈夫和离跟从家父,却有那心怀叵测之徒造谣中伤,几个御史污告家父,但有天家圣断,诸人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什么民妇自愿,真要是自愿,何故一入侯府便疾弱不治?眼下御史台被谢饶平掌控,绝大多数是为谢相马首是瞻,只要天家不欲追究,还不干脆装作耳聋眼盲?便有少数不肯盲从者,却是势单力薄,虽尽职责谏斥,无奈天家不作理会也只好忍气吞声。

不过贺湛当然不会说这实话,又再劝警:三郎莫怪某直言,纵然及恩侯府正得圣上隆宠,可贤妃始终居贵妃之下。

元三这回倒听白了,粗眉一蹙:十四郎言下之意莫非,贵妃会以此为把柄算计我阿姐?

不可不防,贵妃到底出身柳氏。

那又如何!元三险些脱口而出,却醒悟过来诸多隐情外人并不知晓,眼下更非泄露的时候,险险打住,心里倒佩服贺湛机敏,能想到柳贵妃心怀叵测一点,更难得的是虽然从前并不相识,却肯尽心提醒。

所以,三郎还要三思,若真对叩音有意,莫若与此间假母商榷,今后独让叩音陪侍三郎。贺湛又说。

教坊乐妓原则上是卖艺不卖身,若是权贵强逼乐妓卖身反为违律,大周士人又多注重名声,不屑行此逼迫霸色之粗鄙事,就算对清倌人心折,也只会尽心竭力获得美人芳心,造成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水到渠成。当然,好比及恩侯府这般强占民妇逼死无辜也无人敢论公道者,强霸乐妓自然更不值一提,再兼叩音又不比得叩玉这般声名赫赫,说服假母再不让叩音接待旁人,好比将人包养于此,那就不算违律。

贺湛这是假作不知元三逼赎叩音是别有所图。

十四郎之言确是有理,也为好心,就凭这番,今后我也会当十四郎为至交!元三尚且不忘与贺湛亲近关系,挤出一脸让人作呕的媚笑来,然而只是数息,又恢复蛮横:大不了我求去圣上跟前,只要圣上许可,谁敢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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