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婴幼不易存活,夭折者多,即便富贵之家也是如此,据碧奴打听得白姬当时早产,幸好母子平安,幼子却难免体弱,让上下众人好不为柳少卿年近而立才晚得这位子嗣悬心,又因不到周岁不好序齿记谱,只取了个狒儿做为乳名,也是从古到今习俗乳名用俚俗丑贱,才更利于小孩顺遂健康。
白姬固然心存感激,称诺道谢,十一娘打量得萧氏仍是惯常冷淡神色,却因这番体恤,显明待白姬果然优厚。
倘若姚姬也如白姬本份和善,萧氏应当不至容不得她,却偏是心比天高,据十一娘看来,一旦禁足罚过,那位只怕就要惹是生非,也好在眼下三房唯一子嗣并不由萧氏抚养,否则万一疏忽,出了什么意外,萧氏难免责备。
这么一想,是否韦太夫人决定亲自照顾孙儿并非出于戒备,反而是为萧氏着想,倘若当真如此,这对婆媳间就是的确和睦了。
这些日子以来,十一娘一番感同身受,倒信任萧氏虽然表面冷淡,品性却无可挑剔,只看柳瑾小妹,姚姬所出,萧氏应当不会过多怜爱,可自从交白姬教导,眼下倒也知道几分遁规蹈距,虽则每当看向她时依然有些恼恨模样,不过再不敢恶言相向,可见白姬是当真用心约束管教,萧氏仿佛对这情形早有预料,偶尔也会称赞柳瑾几句,更多则是赞许白姬教导有方,一点芥蒂不存。
这时七娘这位长姐当然领头恭贺萧氏生辰,一排高低不等几个小娘子行叩拜大礼,就连柳瑾也是像模像样,不过她年岁太小,还没能力亲手准备贺礼,只将白姬教导那番好听话脆脆说来,倒也引得萧氏一笑,反倒打赏了她一个珠瑙攒花项圈,柳瑾竟不似从前那般爱财如命,尚记得道谢,又将项圈交给白姬代为收管。
七娘送的是幅竹兰绢画,萧氏微微颔首:精进不少。再看九娘,却是抄了一卷经文,萧氏细细察看卷上墨字,眉心微蹙,九娘立即紧张起来。
还需苦练,工整有余,但尚失风骨。
九娘未免有些丧气,眉梢颓了下来。
白姬便劝:九娘还小,能书这般工整一卷小楷,也极不容易。
萧氏这才颔首:这孩子不似七娘,一惯坐不住,我也不望她善画,只大家闺秀,起码一笔字要写好。
这时,萧氏才展开十一娘呈上那幅卷轴,微有惊讶:这是十一娘亲笔写成?待得肯定答复后,萧氏又再细细察看,却也没多问什么,只让岂曰将孩子们的贺礼用个锦盘托着,竟似要带去旭晓堂。
十一妹竟就会写字?你写了什么?路上时,九娘忍不住好奇悄声询问妹妹,一边七娘也颇为好奇看了过来。
练了不少时日,勉强才写下《子房诗赋》一首七绝。
你都会诵《子房诗赋》了?九娘瞪大了眼,七娘却垂下眼睛,说了一句:从前在江南,阿耶得闲便会教十一妹诵诗,十一妹也的确聪慧强记。
九娘还并不知十一娘识字之速,只知几日之前母亲才亲自启蒙教她识字描帖,虽则有七娘解释那一句,仍然觉得神奇,一紧牵着十一娘的手掌,不无兴奋说道:待小九过来,十一妹可得好好挫他锐气,他五岁能背《千字文》就自诩过目不忘,十一妹五岁却都能背《子房诗赋》了,看他还敢自得。
十一娘心里默默打鼓拜托九姐,能不让我与旁人打擂台么?那位可是萧家众星捧月,萧氏嫡亲侄儿,能不得罪还是千万奉承着好。
可见九娘双目发光,显然已经在暗中盘算,十一娘料到这场比试怕是免不掉了,大早上的晴好心情顿时愁云惨淡起来。
要出众,就免不得树大招风,这世道对于小小庶女果然险象环生,十一娘不无懊恼地慨叹。
然而今日,韦太夫人的心情显然也十分晴好,主要是因狒儿昨日得太医看诊,确定已经养得康健,离体弱夭折的不幸又远了几分,竟然一改往日肃正与晚辈不吝谈笑起来,还起意要为萧氏过生辰,由她出钱摆上两桌宴席,邀请族妇亲朋,好好聚乐一日。
虽萧氏辞拒,说年纪轻,阿家生辰都没这叨扰,她又哪值兴师动众。
韦太夫人却笃定心意,笑劝道:我是居寡,又不怎乐意喧吵,不逢整岁不愿折腾,今日却难得有这兴致,正该借你生辰机会乐上一乐,横竖府里还养着不少乐妓,正该酒宴助兴,否则岂不白养她们。
当初柳正在世,最喜蓄养家妓,也惯常举宴,当柳正过世,虽说又逢国丧,多年来柳家并没大宴宾客,韦太夫人却也没将那些乐妓尽数遣散,尚留一部份,想着就是留待为自己、子媳助兴,只诸多事情接踵而来,她常觉烦心也没这兴致,今日是一时兴起,才想到这出。
一旁乔氏只觉这番婆媳和睦刺眼,见缝插针就是一句:娣妇可别再推辞,也是阿家疼你,除了娣妇,旁人可没这幸运,你若再不领情,岂非辜负阿家。
韦太夫人也没为乔氏这话扫兴,只当耳旁刮过一阵逆风,仍旧兴致勃勃问起七娘姐妹准备了什么贺礼。
于是十一娘那幅手书就自然而然得到展示机会。
小小年纪,又才刚启蒙,一笔字就能这般工整。韦太夫人连连颔首:不过锋藏尚还有些不足,也极难得,更难得则是,你怎知杜子房这首玉兰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