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妹可是有言在先,九弟你也承诺在前,答不出则为输,这时却又挑剔出处。柳小九竖起食指轻刮面颊:九弟羞也不羞?
萧小九面红耳赤说道:是我早前想得不够周全,可倘若十一妹所言皆为随口编造,我又怎能答中。
十一娘轻轻一笑,小露贝齿:之于樵风径与滟滪堆,为贺十四郎亲往观赏,他既慕名游览,想来也应当是在游记杂书中看过记载,只不曾提起,是以我不知出处而已,表兄倘若不信,事后可向贺十四郎求证,至于姑孰牛渚矶,却是听王七郎提过,典出《晋书》。
萧小九跌足大叹:我还不及读习晋书。
萧氏这时也说道:樵风径也确有记载,我在江南时,也曾听闻小九,你可服气?
萧九郎这时却也不再强辩,欠身朝十一娘一揖:渐入甘拜下风,不如十一妹强记博闻。
十一娘连忙还礼:我当不得强记博闻四字,只不过是听两位郎君闲话古迹,有心记住罢了。
萧氏这才对小九有些满意,颔首说道:经今日一试,小九可得谨记,你固然天生强记不比普通,也需知强记并不意味博闻见广,更称不上已然满腹经纶,圣贤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便是教导不可狂妄自大,而得虚心谦恭。
姑母教训得是。萧小九这回完全心服口服了。
可到底是个孩子,沮丧还是难免,这不,服输同时小九紧跟着又长长叹息:好容易盼得姑母松口,眼看与那卷《论书》近在咫尺,结果又失之交臂便连姻祖母一方好砚聊为安慰都落空,还白陪出去一幅好容易从舅父手中诓来画作,那可是吴道玄真迹!
那沮丧模样引得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便连一直事不关己坐壁上观后来却因见不得两个小孩这般显摆才华而酸水直冒的乔氏都撇了一撇唇角。
萧氏说道:只要你真能改了骄傲自满这弊病,今后能做到谦虚礼敬、好学不倦,到时我自会将《论书》奖励予你。
十一娘也说道:表兄予我重礼,我却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便以祖母收藏好砚一方为赠。
这我总算才觉好过些。萧九郎煞有介事揉揉胸膛,以示安慰受创心灵,却还不忘挤兑柳九娘:十一妹大度,可比有些人有趣得多。
柳九娘也不恼,笑矝矝地说道:我们柳家女儿当然大度谦让,不比得有些人斤斤计较。
萧氏虽然平时待女儿严厉,却也只拘她们在外人及尊长面前言行举止,关于自家同龄晚辈无伤大雅争论玩笑几句却不在意,因而这时不作理会,柳七娘却小心翼翼抬眸看了母亲一眼,轻轻一拉九娘的衣袖,而她另一只手,却从早前,便一直将裙上彩佩绕了又松、松了又绕,直到听见祖母又一番话,柳九娘那手指才完全僵止,像是被垂绦缠死一般。
不单柳七娘,乔氏的反应也很激烈,竟没忍住狠狠瞪向前不久才让她挫损一员心腹的始作俑者。
韦太夫人说的话是:今日小九与十一娘这么一比,确让我惊讶,不想十一娘强记之能竟与小九不相上下,行舟你琐事繁忙,只怕也没闲睱来应合十一娘进度,干脆便让她搬来与我住在一处,我没旁事,倒能指导她一番正好,狒儿身子也恢复起来,我也总算放心,今后还是由你亲自照管他更加妥当,有十一娘陪在我身边,也省得我这里冷清。
一个庶出,竟能得韦太夫人亲自照管!
乔氏几乎立即开启她惯常丑话好说模式:十一娘,还不快快叩谢祖母,这事可真该你庆幸,你可得明白,祖母虽然重视女孩家修养学识,不过身为庶出,你可是头一份。
又在暗讽韦太夫人厚此薄彼。
太夫人淡淡看了乔氏一眼,招招手,让十一娘到她跟前,微笑说道:是你天资过人,不提旁人,便是你世父似你这样年岁,也不及你强记,但仍算出类拔萃了,是以我也欢喜,当年你祖父忙于公务无睱顾及你世父启蒙,也是由我亲自管教。
这个世父,当然是指柳拾遗。
韦太夫人轻描淡写驳回乔氏那句身为庶出头一份,仍然没有作罢,看着乔氏笑道:我也晓得对茵儿有些疏忽,亏得你提醒,这样,茵儿年岁也大了,这些年来确颇知礼稳重,日后有机会,我也会让她多跟着我,出门多增见闻。
这话无疑当面揭穿乔氏那番言下之意,又再悄无声息还以暗器反攻
乔氏不过不愤十一娘占了便宜,哪里是真为庶女鸣不平?她压根不愿柳茵如脱离掌控,倘如真让庶女跟着婆母抛头露面,将来得了好姻缘,岂不将婆母奉为唯令是从,哪还有她拿捏施威,利用来与自己嫡出子女做牛做马的份?
是以乔氏立即干笑两声:都是十一娘天资聪颖,才有这等福份,儿媳哪敢有那想法?茵儿虽则乖巧,到底颇多不足,教管督促本是儿媳责任,不敢烦扰阿家。
她是半点不曾留意庶女柳茵如,当听韦太夫人那句话后双眼熠熠,这时却飞快垂眸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