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纵然当年,无论莹阳真人如何旁敲侧击、直言追问,两师公仍然咬牙不泄天机。
琅济师公又哪会轻而易举道出卜断,直言萧小九虽天资聪颖却仕途不顺?
那位不羁世俗精灵古怪长者,定是看出萧小九虽有天赋异禀,然则萧家人太过宠纵,长此以往,多数会造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相比凌虚师公一贯超脱,琅济师公却更显爱管闲事,因而才建议寄养别家,那句也许会免明珠蒙尘,其实就是应付之言罢了。
不过巧合则是,萧氏这位姑母对小九倒无过多宠纵,有她教管拘束,说不定小九还真得了造化,免因狂妄自大而多受挫折,这样下去保不准还真应了琅济师公所谓卜断。
十一娘自然不知这时某位半仙,正手持茶盏抚须而笑,心下暗中猜度:我那好徒孙,未知你眼下,可被命定之人烦扰得七窍生烟?啧啧,稍安勿躁,这才刚刚开始呢,也不知你,能否彻底摆脱诸多劫数,找到那,真命天子
突地一个喷嚏,某半仙泼茶湿襟,愣怔半响,才抚额叹道:难不成,就被丹儿记挂上了?她莫不是在暗中诅咒我吧,依她那脾性,的确大有可能。
而同一时刻,先后遭受父亲与姐姐斥责惩戒的柳三郎也正愧疚不已,他就知道,不该受那精灵古怪小九郎蛊惑,真带他去平康坊,然而他本知贺十四郎与五表姐情同手足,一直打算结交,可才闻贺湛返京,接踵而至却听说他与元康一见如故,还引得不少士子生员鄙夷议论,他固然不至轻信,然而一番打探观察却正应传闻,柳三郎只觉失望透顶。
不想被五姐姐视为异姓手足者,竟是这么一个荒诞不堪之人,世人都晓及恩侯父子德行败坏、无恶不作,贺湛身为宗室子弟,又被莹阳真人自幼教导,却为一个风尘女子,不顾身份去讨好奉承元康!
柳三郎顿时没了结交兴趣,却不想被萧小九苦苦央告,又拿贺湛所作诗赋与他过目,力争让他带携出府,见一见这位文才出众至情至性中人。
三郎这些年间虽将许多精力耗废于骑射剑术,然则毕竟受过多年文才熏陶,骨子里仍然是个文人,瞧见贺湛所作系列悼亡诗,竟然又被打动,想到五姐姐当初对贺湛不无关切,于是义气又复,只想一试,苦劝贺十四郎回头是岸。
竟就鬼使神差答应小九央求,打探得贺湛因为追思叩音,最近长住叩玉家,这才带着小九直扑平康坊。
哪里知道,竟直接撞在父亲手里。
三郎才醒悟过来,将小九这么一位京兆萧氏重望所归带去平康坊大不妥当。
想到家中尊长诸多教导,三郎只觉悔愧凿心,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只他这时,已经力扛重锁已久,渐渐觉得力有不支,只凭一口气死撑而已,再见姐姐气恼拂袖,更是羞惭,却又被小九在旁絮絮叨叨不断,三郎只觉烦躁不堪。
忍不住一瞪眼说道:小九,你暂时莫与我说话可好?
萧小九一愣,顿时满腹委屈:三哥,你嫌弃我!
三郎被这娇嗔麻得以白眼一翻,险些没有晕厥过去。
然则,救星翩然而至。
原来是柳少卿总算劝得长兄松口,连忙欢笑着奔来
三郎,将石锁放下吧,快随我一同去藏书阁,你阿耶说了,让你在那禁足三日。
萧小九又涨了精神,一推仆从,踉跄扑向柳少卿:姑丈,我与三哥同甘共苦,我也要禁足三日十一妹重义,也让她去禁足可好?
十一娘蓦然觉得鼻子一痒,险险忍住又有谁在算计她不成?
第47章贵势逼人但子女福薄
大明宫内太液池边,一林粉樱正当茂盛,恰应前人诗云:南风起花雾,妖娆羞锦裙。
樱花林中,宫宴正酣愉,丝竹琵琶绕芳枝,绿腰宫人舞婀娜。而今日得幸赴请者,除后宫嫔妃外,无非宗亲女眷,自然个个盛装靓丽莞尔笑颜,尽管相距自雨亭有些距离,亭中坐于主席之上韦太后怕是看不清,也不会在意与宴者如何神色。
而在韦太后近侧,出席宫宴唯一男子,却是一身道装,面颊虽然清瘦但带红光,一眼看去竟分辨不出年岁容颜仿佛中年,可一把白须胜雪,又不免让人疑惑已至高寿。
这位正是韦太后不惜烦央莹阳真人数回,亲往洛阳请来者凌虚子。
他这时,手持一盏石冻春,颇为豪爽仰首饮尽,似乎半点不觉拘束,就连坐姿也是大剌剌盘膝,对于亭外红袖绿腰那婀娜慢舞也似视若不见,只随乐律节拍,饶有兴致指叩食案,赞一声:好酒,好曲。
韦太后展颜笑道:真人若觉好,我便遣人送上数埕往紫阳观。
凌虚子奉诏为太后择福地,暂时获居禁内,眼下便在西内苑中紫阳观,这处原是英宗建来供自己修道炼丹之处,眼下却已空置多年,倒也未曾荒废,尤其当今圣人登基,韦太后崇信佛道,便下令让部份宫人为女冠,于紫阳观中清修为大周祈福。
见韦太后这样周道,凌虚子也不推辞,抚须颔首:正合我意,谢太后赏赐。
而亭中与莹阳真人相对一席,挨着韦郡王妃跽坐那位美貌贵妇这时却暗自撇一撇嘴,腹诽道:都说是仙风道骨远离俗尘之高人,却眼馋这么几埕石冻春,必然浪得虚名,可惜太后信任,择福地这么一个美差,竟没落在玄清居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