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尔塔会在我身边的。”几乎是阿舍尔刚抬脚想踩实在地面上的前两秒钟, 被提及到名字的始初虫种就从另一角出现。
祂迅速下蹲, 宽大的手掌半垫在地上,正好托住了阿舍尔想落下的脚。
阿舍尔:……他真没想踩对方手里。
脚趾蜷了蜷的青年轻咳一声, 有些不自然, “……你一直在那里?”
“嗯。”小怪物很自然地半跪在地上给阿舍尔穿鞋,深色的手指偶尔蹭过青年的足背,都令对方有种麻痒的战栗。
于是他下意识想缩脚。
却又被小怪物伸来的尾勾卷住脚腕, 制止了原来的动作。
沉默盯着旦尔塔和虫母之间互动的乌云目光微沉,它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嫉妒能够这样碰触虫母的旦尔塔。
同为子嗣, 同为家族成员, 甚至它们同样对妈妈饱含爱意和保护,可只有旦尔塔能够得到虫母的绝大多数关注……
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它们中的谁能不嫉妒?
那么漂亮、那么孱弱的虫母,却也坚强温柔。
乌云无法忘记自己重伤在虫茧内感知到的精神力安抚, 更无法忘记漫天黄沙下,从旦尔塔的活巢中探出脑袋, 只是为了询问它们能不能坚持住的妈妈……
那时候的虫母被潮红晕染了满面,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甜香,看向它们的眼神柔软中带着一丝关心,顷刻间就俘虏了乌云的整颗心脏。
砰,砰,砰。
既旦尔塔为虫母长出心脏后,乌云的心脏又仅为虫母一个加速跳动。
芬得拉家族中的每一个子嗣都会爱上它们追随的虫母,那不仅仅是基因的选择,更是宿命的结论。
【滴,请宿主注意端水,完美的虫母从不会让家族子嗣相互仇视。】
阿舍尔微怔,扭头看向沉默立在旁侧如雕塑的乌云。
虫母带领的家族子嗣之间可以有良性的竞争和拈酸吃醋,却无法容忍敌对和仇视,前者会让整个家族更凝聚、待虫母的保护更周密,后者则可能让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这也一如人类社会的古老家族。
阿舍尔对此耳濡目染,他没有冒然靠近给予安抚,而是选择了另一方式。
“乌云。”
比起雄性虫族学会人言后偏向深沉磁性的声音,虫母的声线明显更有辨识度,那是每一个子嗣都默认天籁的好听。
被叫到名字的大块头立马立正,刚刚还黯淡的复眼很快明亮,像摇着毛茸茸尾巴等待主人指示的小狗。
哪怕被主人抬手挥开,也会在下一次呼唤的时候屁颠颠凑上来。
甚至在被虫母叫到名字的时候,乌云刚刚还阴沉沉的精神力也瞬间阳光灿烂——
【妈妈妈妈妈妈吗叫我了!妈妈叫我的名字好好听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看起来真的很好哄呢……
阿舍尔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不得不说这样的虫族是比人类更好相处的生命。
他道:“明天我想吃鱼。”
在乌云那暂时呆滞而停顿的精神力空隙里,阿舍尔又着重补充了一句:“想吃你抓的。”
想!吃!我!抓!的!
妈妈想吃我抓的?
萎靡的小狗从主人的手里获得了骨头,于是瞬间进化成了快乐小狗,就连那对长在乌云脑袋上的触角都乐得一颤一颤,宛若它激动的精神力。
在乌云沉浸在被妈妈需要的喜悦里时,阿舍尔已经带着小怪物走在了附近的草地里。
他们有意绕开芬得拉家族的子嗣成员,碍于虫母的精神力散发出了“想要独处”的信号,夜里翻身起来的伽德、伽斓终究只是看向虫母消失的方向,不曾追过去。
它们都知道,有旦尔塔在,虫母不会有危险。
……
湿地草原的地面很软,迎着朦胧的夜色,阿舍尔盯着草丛间的萤火虫出神。
有些涣散的思维无处着落,隐隐约约与他今日失眠的原因有关。
跟在他身后的小怪物像是被深夜吞没了一切声响,以至于短暂的沉静后,阿舍尔便沉底陷进了自己的世界。
就在这时——
微弱的窸窣声响起,高大健硕的始初虫种无声贴近在阿舍尔的脊背。
无言的靠近对愣神的阿舍尔来说是一种刺激,顷刻间头皮发麻、指尖微颤。
扭头就被巨大阴影笼罩住的阿舍尔有些无奈,“……旦尔塔,你这样不出声地就靠近,会吓到我。”
人类很脆弱。
而还没能完全从人类这个模子脱离的半吊子虫母也同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