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到人间的出口开在一座高楼的天台上。
室友王泓跟大白汤圆一起找到程朝时, 程朝正坐在天台的栏杆上,身上的白衬衫被风掀起。
脱离了任务世界后他的发型就变成了短发, 忘记了是在哪次任务世界结束后剪的,模仿电视上一部大热偶像剧男主角的发型。他长得比那个男演员俊秀得多,硬生生将这个发型的时髦值提升了一大截。
夜风从他的袖口钻进去, 白色的布料鼓起,显得单薄又瘦弱。
听到脚步声, 程朝回头看了看。
王泓是地府刚开始就派送给他的室友,起初程朝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怕自己, 跟他的关系也一般般,恢复记忆后, 就开始佩服对方的勇气了。
区区一个普通小鬼, 竟然敢跟自己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是何等大的勇气。
“你们来干什么?”程朝单手抓着栏杆, 长腿收了回来, 淡定地问。
大白汤圆软绵绵地说:“怕你轻生。”
它没想到程朝会这么快就恢复记忆,就像程朝没想到自己前世的经历那么精彩一样。
一千年前的自己, 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彼时天空还是血红色的, 寰宇分为天人地三界, 程朝出生于低谷, 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姐姐, 然后养在众望所归之中长大。
天地邪念入侵寰宇, 他主动征战,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小小的战争,只会增大程朝的名声,让他成为一个英雄,却不料是一场大劫。
程朝被人陷害,在一场战争中决策错误,三界损失惨重,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天界的老帝君与他的姐姐也在战争中相继死去,新上任的帝君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他用程朝的挚友威胁程朝,将程朝囚禁在地府沉渊的棺材里十年。
沉渊被三界的人称为“活人不去,死人不来”,藏着一切污垢邪恶,就连心志坚定的人待在那里超过一天,都会崩溃疯魔。
程朝被关了十年,历经无数次歇斯底里的疯狂,练皮为器,血肉为刃,身上每一块骨头都被他当作武器,杀了地府三万恶鬼换得力量,最终与帝君同归于尽。
从此寰宇和平,海晏河清,只是再也不存在程朝这个人了。
这是程朝的视角里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阮楚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无足挂齿的路人。
当阮楚白的记忆也跟着涌入他的脑海里时,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都找到了答案。
在他挣扎时,阮楚白其实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程朝忘记了。
就比如说,程朝先前为了找自己的姐姐,挖掉了自己的眼睛,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又恢复了。他以为是自己误服了什么仙丹灵药,现在才知道,是阮楚白挖了自己的眼睛,给他补上。
还比如,他虽然精神无数次接近崩溃,肉/体上却没承受过多少痛苦。这是因为,阮楚白早在挖眼睛的时候,就使用了禁术。
程朝所承受的疼,只要超过一定限度,就会转移到阮楚白身上。
阮楚白承受了所有的痛,以身献祭,换得程朝在一千多年后苏醒,自己却闭上了眼睛,灵魂碎成无数片,飘入反派系统里。
他在三千世界里经历过无数生死离别,但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至死都没有爱上过别人,并且能够在于程朝擦肩而过时,一眼就爱上他。阮楚白爱程朝胜过爱自己,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于是哪怕失去记忆,他都要努力破开空间,去往别的世界找程朝。
大白汤圆张开两根触手,抱住了程朝的腰,“一切都过去啦,我们不要想了,好不好。”
程朝伸出手拧住它嘴巴下面的地方,如果它有头的话,这里应该是下巴,“蠢货。”
王泓在旁边瑟瑟发抖,脑海里程朝刚才的迷之脆弱寂寞的身影,立刻被现在无法无天耀武扬威的样子取代。
大白汤圆被拧得疼了,嗷嗷叫起来。
“你以为他没有留后手?”程朝笑了一声,“就算他没有留后手,我还能没办法吗?”
大白汤圆落下一滴眼泪:“我知道你有办法,你最棒啦!”
修复小世界漏洞所获取的能量就足以复活一个人,更何况阮楚白顶替了无数个小世界主要人公的角色,获得的能量早就够他死上千回。
他只是,不愿意醒过来而已。
程朝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在天台上坐了一夜之后才想通:阮楚白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愿意让他活的话,他也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这也是,破碎小世界的方法是自己亲手杀死他的灵魂碎片的原因。
程朝恢复记忆后,地府的主事人闻人钦就不敢继续把他当员工使唤,笑眯眯地问他:“您以后还要住在地府里面吗?我给您配一个大别墅如何?再加一个管家,两个阿姨。”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你才十岁吧。”程朝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抬眼问他。
自己还抢过他的糖葫芦吃。
“当然……您也算我半个长辈了。”
想了很久后,程朝最终决定定居在人间,闻人钦给他在一个修建了两三年的小区里找了套房住,派了大白汤圆和王泓住在他隔壁陪他,以免程朝觉得寂寞,又跑回地府折磨自己。
小区在三线小城市里,隔壁是一所小学,每天早晨八点程朝就会被做早操的广播声吵醒,洗漱完就换上男人都向往的鞋子,到楼下买早点。
他不会做饭,一日三餐都是蹭王泓的,偶尔会改善改善口味点点外卖。偶尔大半夜饿了,就会穿着拖鞋和睡衣到楼下买烧烤,日常也极其乏善可陈,除了上网冲浪就是跟大白汤圆靠在一起玩游戏机。
经历了十天这样的生活后,程朝终于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像一只咸鱼废鸡,激动地去地府找闻人钦:“我要去找新工作,我体重增加了三斤!”
闻人钦喝光一杯茶,淡定地看着他,从桌子下抽出几十张藏了好几天的工作招聘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