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我的音色还是忍不住发颤。
“……我不懂。”他眼睑低垂,双手捧住我描摹他眉眼的右手,“为何总是楚河清可以,我不行?”
“他?”我尽力平静道,“他是我的师父,他护佑我八年,教我、伴我、助我,于我有恩,他若喜欢我,我如何不报恩?”
“师父啊——”他在我掌心轻轻落下一吻,“莫不要因为责任,莫不要因为报恩,而采用这种方式,这于我们不公平。”
“现在,我别无所求,只求你一吻,我便抽身离去,此生与你再不相见,可能满足我最后这一点微小的要求?”
“好,”我唇角略弯,“抽身离去,再不相见,好,好,好。”
“你闭眼——”
他应声闭了双眼,唯有睫毛的轻轻颤抖,暴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我绕过案桌,平站在他身前,双手放在他的后脑处,示意他微微低头,我踮起脚尖,在他轻颤的眼睑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的。
他忽而睁眼,一手反身扣住我的腰身,一手落在我的后脑上,俊脸放大,堵住了我因惊讶而微开阖的唇瓣,辗转厮磨。
听闻他微微加重的急促的喘息,知晓他眼角默然的流淌的泪水,感受到他细微的不住颤动的身体,我静静等了他半盏茶时间。
然后,我强硬地推开了他,面容冷漠地,用手背指节碾磨了一下泛红的唇瓣,问他:“够了罢?”
他没说话。
我转身就走,与他擦肩而过时,听到他说:“还不够。”
我顿了一下,最后问一句:“你眼睛怎么回事,方便告诉我吗?”
“抱歉。”他满含歉意地回答。
十天后,启程回京。
临行前,袁海于夜找到我,报告道:“我们在巡逻时,在城外黑风林的土丘上发现了……”
我眼皮一跳。
“……您徒弟的尸体。”他纳闷道,“怎么战争结束了,好端端地却丢掉性命了呢?末将刚刚把尸体去送检,结果还没出来就急匆匆地来通知您了,”他小心觑着我的神色,可惜我戴着面.具,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您不去看看他?”
我握了握眼见悬垂的剑柄,是新剑:“不去。”
五天后,送检结果出来了,是五内衰竭——没有自杀,没有他杀,没有毒/杀,只是突然而急剧地身体机能衰竭,行走在路上时便死了。
我久久无言。
返京途中的路上甚是缓慢和无聊,白虎军长长地拖了一路,我愈发急切地想寻回记忆,便召来菁华公主,对她说:“路途漫漫,这等速度,少说也要三两月,我等不及,乘快马先行一步,你代我看好这剩下的数十万军队,可好?”
菁华道:“你去罢,有我在,不会出乱子。”
我放心地去了。
一月,时遇严冬,大雪。白虎国,紫宸城。
又是一年春花落,又是一年冬雪飘。
我呼出一口凝结成团的热气,向上伸出手掌,雪花徐徐飘落在掌心、指尖,带来淡淡的冰寒的刺痛,便很快冰消雪融,化为一滩小水滴。
曾有旅人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过境迁,我变了,摄政王,你呢?
手持云麾将军的令牌,于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金銮殿。
摄政王正在此接见。
金銮殿不得带兵器入殿,虽无带刀侍卫把守,我亦在殿外撇了佩剑,新换的,尚未用过。
摄政王坐在属于皇帝的宝座上,高贵冷漠,沉默威严。
我在九层蟠龙飞凤的丹色长阶下立定,鞠了一躬,再抬眼时,我声线平稳地陈述道:“十年前,你答应我,却未履行;两年前,我托寻王代为转告我们之间的约定,亦有信兵向我飞报,你应下这约定——我为你呈上三鼎之国,你为我找寻白露珠真身,如今,也到了履行的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摄政王覆手于眼睫上,淡淡道:“你若问当初加害你之人,我已经代为全部处理了,下油锅的下油锅、该剥皮的剥皮、该凌迟的凌迟、该剔骨的剔骨,还有丢入五毒窟中被钻入九窍而死的……”
“干得不错,”我赞他道,“少了我一件我需要费心的事。”
被我夸奖,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有光华在鎏金的暗色眸底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