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卧于榻上。
榻上那人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声听着揪心,那人薄弱的胸膛随着不平的气息剧烈起伏了起来,睫羽颤了两颤,漆如墨点的眸不期然地对上了榻边坐着的身影。
“师尊……”他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却被一双大手轻柔地按住。
“不必。”被唤作师尊的剑修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薄凉。
艰难起身靠在床头的青年三分清艳三分病容,长睫无力地半搭着,投下一圈青色的阴影。
纵使强撑精神,也始终难掩神色间的倦怠。
千衍宗首席大弟子谢孱云自幼端礼徇齐,何曾向人示过这般狼狈相?
可君行之此时却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沉默地看着神色惫冷的谢孱云,淡漠的眸子里多了一抹体恤晚辈的温情。
气氛却沉默地压抑。
谢孱云拼命咬着嘴唇,尽管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逸出一丝泣音,“弟子如今沦为废人,弟子不孝,令师门蒙羞,已不配再为千衍宗大弟子了。”
他艰难地跪直身躯,神情泫然欲泣,却又坚定地向君行之磕了个头,“还请师尊将弟子逐出师门。”
一滴泪啪地打在被褥上,晕开了一抹暗色。
君行之修长苍劲的手指抬起谢孱云的下巴,露出一张分外清姣雪白的面庞。
谢孱云生得一副好相貌,寡淡的眉眼间似有青云出岫,平日端着时只觉得冷凝,如今一示弱气韵的灵动便全出来了。
哭得如此好看。
饶是修无情道的月沉仙尊都晃了晃神。
他的这个大弟子自幼跟着他问道,将他清冷的脾性学了七八成,端的是清华无双。
如今却不设防地向他露出这般脆弱模样。
君行之摩挲着指腹下柔软的肌肤,触感稍嫌滑腻,却又不想放开,他似是漫不经心,又似许下什么承诺,“你是本尊弟子,如何不配?”
谢孱云睁着一双泪眼朦胧望过去,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孺慕和震撼,“师尊……”
他这副样子瞧着怪可怜的,就像是要被抛弃的宠物突然得了恩典似的,感激涕零。
君行之眉间骤然起了道褶皱,痕迹很淡,只是一瞬就被抚平了,“好好养伤。”
他还在谢孱云发顶上摸了摸,虽说动作有些僵硬,却也称得上轻柔了。
谢孱云怔了怔,垂下湿润的眼睫,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淡淡的,隐隐有一点讨好的意味。
君行之颜色淡漠的眸子中心忽地深了些,似有什么打了个转,仿佛有什么情绪,被轻微拨动了下。
昔日的天之骄子如今修为尽失,沦为废人的噩耗瞬间席卷了整个千衍宗。
这对千衍宗实在是一大打击!
万衍宗无一人不为他们的大师兄扼腕叹息,真是可惜了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只是心思稍重的人却是等着看谢孱云的笑话,一个废人还怎么做他们万人仰止的大师兄?
可掌门和长老们却迟迟没有下达废除大师兄的指令。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上层安静得诡异了些,整个万衍宗都笼在风雨欲来的平静假象下。
杂院内,有弟子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通常他们是在此地交流道法心得,可今天,氛围似乎并不怎么融洽。
“那谢孱云之前仗着自己是立道天骄,空占大师兄之位,从来不曾露面过,如今他失了修为,这大师兄的位置也该换一换了吧。”
“师兄别这么说,大师兄修的是万物刍狗道,本就该不理俗事,一心追求大道。”有一位看着面善的男弟子忍不住为那风光霁月的大师兄辩解了一句,只是他从心底也知道,这位传说中修为奇高的大师兄确实没为万衍宗做过什么,就连参与宗门比试、教导师弟的职责一律的都是由二师兄代劳,因此说话的底气也就不足了些。
“万物刍狗道,呵,什么狗屁大道!闻所未闻过,说不定就是那谢孱云拿来唬长老的噱头,好让自己当上大师兄享受那上好资源罢了,呵,这等卑劣行径连上天都看不过去降下了天谴。”那弟子越说越忿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与话中的谢孱云有着如何深切的血海深仇一般。
那人越说越离谱,连谢孱云修至元婴后期的修为都被质疑是捏造出来的。
其他人兴致勃勃地听着他的高谈阔论,面上矜持地摆着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实际上这样的想法多多少少地曾经被他们封存在内心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