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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宁砚的场合,青葱岁月
郁乔林不常想起宁砚——他的生活过于充实,跟他想起别的人、别的事,乃至小区里的流浪猫狗鸟虫光顾他家的频率比,他的大脑每天分给宁砚的内存算不上多。
但这不代表郁乔林不在乎他。
只是‘惦念’这个词很难出现在郁乔林的字典上。
惦念意味着不确定,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推测事情的走向及结果。越熟悉的人,反而越少占据脑容量,毕竟对他们的行为模式习以为常后,揣度事态的发展就变得手到擒来。
哪怕世事变迁,也总有些本质依然如旧。
窗外的风携裹着燥热和喧嚣,从未合拢的窗缝间吹进屋内。郁乔林侧过头,入夏的气息啄吻他的面颊。
南方的春夏,行道树抽出的绿芽都嫩得相近。
迈过春的尾巴,走入的都是同一个夏天。
“乔~林~哥~不要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啊……”
郁乔林回头,挠挠猫咪吃圆了一圈的肥厚下巴,无辜道:“有吗?”
四季的变换总是难以捉摸,又有迹可循。一场雨会带来春,一阵风会带来夏。
茶水间里热饮减少,多了解暑的凉茶。外套已经穿不住了,正午的阳光艳得难以直视,玻璃窗上满是刺眼的光斑。
宁砚这才发觉,哦,换季了,又是一年盛夏。
他捏着签字笔,盯着文件夹,定定地注视了片刻,要下笔签字,习惯性地在心里回顾一番文件的内容,忽然发现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看见自己的笔尖停留在落在纸张上的光点边。
宁砚愣了一下,笔叮咚脱手,他后知后觉,原来他刚刚在转笔。
把笔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手指轻轻一晃,笔头和笔尾就会转起圈圈。这招……这招是郁乔林教他的。
他本来没这个习惯。跟着呆久了,也染上了坏毛病。
郁乔林不爱学习。不是学不会,就是不想学。
宁砚按着他给他讲题,划重点,把题干和解题步骤拆分了一步步地喂给他,深入浅出,自己都为自己干货满满的保姆级教学而倾倒,讲得如痴如醉了,郁乔林托着腮帮,出神地转笔。
搞得宁砚又气又急,替他操考不上大学的心。
郁乔林的手非常漂亮。
他常运动,爱打球,翘课去篮球场投篮,腕骨的线条匀称流畅,手掌宽厚而有力,每根手指都骨节分明。他夹着水性笔的笔杆,不转时像夹了一根细长的烟。那笔一旦转起来,就像灵动的飞鸟,停驻在他指尖。
宁砚把笔抽出来,勒令他要好好学习,觉得自己快成了个啰里啰嗦的老太婆。那眉目深邃的大男生笑着拉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夹在自己的指缝中,根根相扣。
“体育课呢,大家都去玩了,净把我关在教室里。”
宁砚板着脸说:“你上节课逃课了,这节课正好补上。”
“不去看看同学间会不会闹矛盾——”
“体育课由体育委员负责的。”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下,“那我去找体育委员负责我……”
宁砚下意识攥紧了他。
他们紧扣的手搁在试卷上,隔壁班传出响亮的读书声。
郁乔林冲他眨了眨眼,笑得很坏。
“各司其职呀,班长大人。”郁乔林说,“现在正是体育委员管我的时间啊。”
宁砚拉平了嘴角,欲言又止。郁乔林笑眯眯的不说话,还饶有兴致地看他。这人学习的时候是个锯嘴葫芦,可作弄人的时候又很是狡黠,宁砚拿他毫无办法。
宁砚:“但我……”
“嗯,你什么?”
宁砚顿了顿,又顿了顿。
兴许是盛夏太过燥热,他脖颈那儿渐渐蔓延上来一片绯色。
“但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啊。”
宁砚说,“我对你负责天经地义。”
郁乔林拉长了尾音,“哦——”
他忽然倾身,捏了捏宁砚的耳垂。
后者一惊,男生本就偏高的体温靠过来,他才惊觉,自己的耳朵竟然比郁乔林的体温更热,以至于捏着耳垂的手指都显得微凉。
宁砚声音更低了,“还在学校呢。”
收敛一点。
“好吧,不捏耳朵。”
郁乔林说着,很配合地收回那只要作乱的手,但他们另一只手还紧扣着,郁乔林自然而然地捏捏手。
宁砚战术性咳嗽,“咳,要让人看见了……”
郁乔林:“那你松开我。”
他翘起五个手指头晃晃,向宁砚证明是谁拉着谁不放。
宁砚:“……”
宁砚有点心虚,犹豫片刻,缓缓松开郁乔林,把手缩回了桌下。
“……在下面牵吧。”
他轻轻地说。
神情依然是好学生式的端正,带着‘班长大人’特有的一本正经,铁面
', ' ')('无私。
郁乔林撑着脑袋笑,也把手藏到桌子下面去,牵起了宁砚的手。
“要好好学习。”宁砚忍不住又说。
“没有动力。”
宁砚:“……”
“做对题有奖励吗?”
他盯着宁砚看。
……宁砚有时会想,连郁乔林本人和他的亲属都不在乎,他这么操心郁乔林的成绩干嘛。他追着要给郁乔林喂饭,这人和他坐在同一张书桌上,不照样摆烂?
宁砚这么气呼呼地再次想了三秒钟。
然后再度败退。
“不可以亲得太用力,”他妥协道,“上次亲肿了,我差点没法跟家里交代……”
“小问题,”郁乔林说,“这次一定肿在看不见的地方。”
郁乔林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了。
又一次月考之后,果真进步不少的人,午休时把最大功臣拉进厕所的隔间,摁在门板上享用战果。
宁砚扶着墙挪移,两股战战,喘息不已,嘴唇红艳艳的,无比懊恼,“又肿了……”
再度发誓下次绝不在学校纵容胡闹的男朋友。
郁乔林在他之后走出隔间,见左右无人,便挑起小男友的下巴,又亲了几口。
宁砚:“还亲!”
郁乔林:“亲都亲了,再来几下也不差多少。”
歪理!
宁砚被他搂在怀里,边揉屁股边亲嘴。郁乔林接吻时手里没点东西捏着就觉得不自在,不是摸胸就是摸屁股,要不然就是捏捏腰。
他叹息,“唉,今天班长又吃多了辣肠,嘴要肿半天了。”
宁砚扶在他胸前,“又是辣肠,换一种吧。连吃三次辣肠了……”
郁乔林:“刷多了辣酱的香肠。”
宁砚没吭声,但脸上写着,这没差别吧?
郁乔林:“你知道同学们背地里怎么评价你三天两头吃辣的行为吗?”
宁砚:“我不是很想知道……”
郁乔林:“人菜,但瘾大。”
宁砚:“……”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年轻的男高中生没好气地推了推男朋友的胸肌,“不给你亲了。”
后者抓住他乱动的手,眼神往下扫了一眼他略有鼓起的裆下。
“你这不是很喜欢吗。”郁乔林道。
……可恶。
别说出来啊!
宁砚猛地夹紧腿,伸手去挡,被郁乔林轻松地勾着手腕拉开,隔着裤子揉了揉那根刚刚还在他手里哭个不停的东西。
到底是又被郁乔林弄了一回。宁砚几近虚脱,感觉尿都快尿不出来了,扶着郁乔林的手臂,气势不足地瞪他。
郁乔林若无其事地为他理理领口,宁砚正觉得他有在反省了,就听他遗憾道:“要是校服能配领带就好了。”
宁砚:“?”
郁乔林笑眯眯:“有领带就可以拽着亲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样拉着。”
宁砚:“……”
想得很美,下次不要再想了。
他们走出厕所,在午休结束铃响前,悄悄地迈过满地书箱,先后回到座位上。他坐外侧,郁乔林坐里侧,靠窗。
他两是全高中远近闻名的学霸和学渣组合。一个常年霸占全省第一,一个常年以校外斗殴和盛世美颜出名。
宁砚一直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平平无奇,和绝大多数学霸一样,只是重复着每天刷题、背书和考第一的过程。他的人生,至少在考上大学之前,就一眼望得到底,遇到的所有人、做的所有事都是无聊的轮回的一部分。
……除了郁乔林。
宁砚垂眸,签完名,‘啪嗒’一声,关上了文件夹。
哪怕是现如今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名字代表了他高中时代所有的亮彩。
恣意妄为,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特立独行,敏锐得远超常人,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宁砚用尽褒义词去描绘他。那是他全部的憧憬,期待,和自由。
他们曾那么亲密无间,亲昵得霸占了宁砚关于高中的所有回忆,几乎找不出没有郁乔林身影的时刻。
轰轰烈烈都最终归于平淡。
昔日的美好越多,宁砚就越感荒谬可笑。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贯穿他的生活,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郁乔林呢?
那么多人从他生命中路过,为什么留下痕迹的却偏偏是这个……固执霸道、蛮不讲理、又唯我独尊的家伙呢?
宁砚处理完文件,起身准备换身正装去赴宴会。他的办公室在写字楼最顶层,有一小半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私人空间。另一大半属于名义上的最高管理者,实际上的甩手掌柜。
男士在外形上能花费的功夫不比女士少,衬衫夹,袖箍,腕表,领带夹,袖扣,小方巾,适当的香水……好在宁砚外在条件优越,相较之下不需要发
', ' ')('胶之类更繁杂的修饰。
宁砚的目光一掠而过,在其中一个收纳柜中停留半晌。
他对着镜子,为自己系上了领带。
浅色的领带穿过他衬衣的领口,如同一只爱抚他后颈的手,轻轻合拢,在喉结下系成正三角形的结,顺直地沿着他的胸膛没入扣拢的外套下。
宁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郁乔林就夸过他,让他把额头露出来,稍微放一点点头发,或者全梳上去也可以。展露脸型,凸显五官,‘让眼睛成为点睛之笔’。
他当时不太明白。
等长大了,在需要打理好自己才能出席的场合中磨砺,具备更成熟的审美后,宁砚渐渐地发现,郁乔林在他未长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未来的模样。
时至今日,他再怎么变换造型,也逃不过郁乔林给他指过的道路。
……明明本身是不爱捣腾干净就行的类型,但在打扮同性这方面奇妙地颇有建树。
真是……
宁砚轻嗤一声,松了松领带。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他的助理敲敲门提醒他,可以出发了。
“马上。”宁砚说。
他掏掏原本的衣服口袋,碰到了一张纤薄的东西——一张名片。
上面写着一个占据整个版面的数字:170。
宁砚垂下眉眼,将名片缓缓放入外套的内袋里。
这次的宴会郁乔林也不参加,仍是他代表他去。
世界这么大,不处心积虑、刻意去寻,哪来那么多偶遇。
“把明后天的行程确认完发我。”宁砚说。
“好的。”
确认后,他把建议郁乔林出席的活动,和近日的工作小结一并发给他。后者通常会变着句式告诉他,做得很好,辛苦了,以及不去。
宁砚等着这个过场走完,然而这次,郁乔林在后面加了一句。
[郁乔林]:我记得你明天好像没有外出计划?
宁砚低低地呼了口气,自嘲又讥讽地想:
在郁乔林‘想要做的事’里,他似乎仍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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