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拍了拍她肩头上的雪花,示意她走快些:“你跟我走就是。”
余舒以为他要带她去什么好地方,两人出了宫坐上轿子,在城北兜了半圈,居然来到駉马街上,从小巷子里进去,停在了忘机楼后院门口。轿子还没停稳,她就钻了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薛睿敲开了后门,招呼她进去。
来开门的也是个熟面孔,原先在酒楼里扫地的阿祥。余舒这下子缓过劲儿了,指着薛睿又气又笑道:“好啊,你就骗我吧,忘机楼根本就没租出去。”
“我几时骗过你,”薛睿回过头来冲她一笑,沐着绒绒雪光:“阿舒,大哥把忘机楼送你可好?”
余舒一脸迷茫,初时不懂,但被薛睿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却不解释,只道:“我带你去看看。”便拉着她从垂花门下穿堂而过,到了前楼。
刚一进门,余舒便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楼下大厅里的桌椅板凳全不见了,四面墙壁上方绘着巨幅的壁画,东有青龙叱咤雷霆,西有白虎乘风破浪,北有玄武吞云吐雨,南有朱雀电光流火,大厅中央的地面上另有一幅两仪图,抬头望,正对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八卦浮雕,正是易有两仪,生四象,成八卦。
看出这其中玄妙,余舒还有什么不懂的,按下阵阵心悸,环顾四周,但见两旁林立的百宝阁,乌黑的木头漆得油光发亮,连带着屋梁立柱都重新粉刷了一遍,角落堆放着一水儿的花梨案和太师椅,只差在百宝架子摆上货物,请几位易师坐客,招几个伙计就能开门大吉了。
惊喜的还在后头,薛睿带着她上了二楼,楼上雅间打通了几面墙,留下几间当做会客厅,其余合并成一间藏书室,二十多具书柜,书籍填满了七成,有新有旧,余舒随手翻了几册,内容竟都是文章不离易道,有的是抄本,有的是原籍,却不论书体纸张,都不是街边能淘来的。
粗略一算,这里藏书没有破万卷,也有六七千册,乍一听没什么厉害的,但是要知道这些书籍都是与易学相关的经文,不掺闲杂和水分,这可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一个家传六代的易学世家,恐怕也就是这样的藏书量了。
“你...这是要送我一座大易馆吗?”她转过身,口干舌燥地看着他。
薛睿扬起眉毛,有些得意道:“我说过的,要给你建一座大易馆。忘机楼地方够大,只需稍加改动,就可以变作他用,这些藏书一部分是我早些时候请人抄录的,一部分是我想办法从别处匀来的,另有一部分是家中收藏。世家之所以立足,正是因为他们有底蕴,而你缺少的,就只能从这方面来弥补。”
余舒一直都将薛睿看成是个稳重的男人,不骄不躁,成熟老练,却没想过他会干出这种只有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才干得出来的傻事,偏偏她该死的不觉得可笑,反而像是早晨赵慧塞进她嘴里的那一口糖,甜得发齁。
她实在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便将手上的书放回架子上,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道:“我也想办一家大易馆,但是我资历不够啊,地方是有了,但是我就一个孤家寡人,哪里称得了世家?不能称世家,又怎么能开大易馆啊?”
“谁说你是孤家寡人?”薛睿反手将她拉进怀里,食指轻点她额头,“你忘了吗,我派人去你家乡查找,打听到你们余家祖上数几代,就曾出过一位易师在司天监任职,算到你这里,正好是第六代,家传六代,你又是在司天监做官,正五品的女御,可以出入朝堂,面见天子,为何不能称世家?”
余舒傻眼,这都行?
“......就算可以称世家,那我上哪儿找两位大易师来坐镇?”
薛睿失笑,“还用去找吗,现成的不就有一个,你难道只见人家邋遢,就当人家的两榜魁首是作假的不成?”
“辛老五!”余舒怪叫了一声,她怎么把他给忘了。“那还缺一个呢?”
“不缺了,你自己就是两榜三甲的女算子,比两榜三甲的大易师更高一等,还需要另寻他人吗?”
“可我在司天监任职,怎么能在大易馆坐镇?”
“你以为京城里十几家大易馆每天都有两位大易师跑去坐堂吗?”薛睿反问她。
余舒这下子彻底是明白了,大易馆的开办条件听起来唬人,但实际上满是空子可钻,经薛睿这么一说,他要送她一间大易馆,还真不是心血来潮。
薛睿见她意动,又添了一把火:“你看安陵城十二府世家,现今还有几家有人在司天监任职的,但他们就是能够屹立不倒,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各家都有大易馆,善于经营,予商以易名,立足于百姓之间,人不在朝中,名却在朝中。而你徒有虚名,根基不牢,才会总有人打你的主意,纪家如此,尹家如此,宁王亦如此。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觊觎你的才能和名声,你要早作打算,方可自保。”
听君一席话,余舒茅塞顿开,没有听出他最后一句的深意。
“水晶石的买卖,不可能一直挂在泰亨商会名下,树大招风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你舅舅手中握着这么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迟早会遭人眼红算计,泰亨商会的水深着呢,他也不过是一角浮冰,等到你护不住他那一天,就是人财两空之时。你若肯听我的,就尽快将水晶石的买卖收回来,等你开了大易馆,再把你舅舅请过来打点经营,方是两全其美之策。”
余舒眉头皱起,用力地握住薛睿宽厚的手掌,借力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决定道:“你说得对。水晶石先不能卖了,至于开办大易馆,等到我们这回夺了纯钧剑,我就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