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了上去,撬开地道,发现下面居然藏有一座地牢。朱慕昭不顾任奇鸣劝阻,跟着黑衣卫下了地牢,就在散发着恶臭的地道尽头,找到了一间透亮的刑房。
带头的黑衣卫一脚踹开了大门,几个人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血人,垂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朱慕昭随后走了进来,抬头一看,眼皮突突直跳。
他大步走上前去,轻轻撩开那血人黏成一团的头发,就见她额头中间豁了个口子,一团烂肉早已凝固,活像长了第三只眼,满脸的血污看不清她面容,他手抖了一下,接着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去探她的鼻息。
任奇鸣不眨眼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放下手指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吩咐道:“还有气儿,慢慢地将她放下来,赶紧派人到太医院找朱青珏,让他尽快到司天监来。”
任奇鸣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心中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一行人从牢房里出来,外面天都黑了,大门却被人堵住,原来是薛凌南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将他们拦下。
“是何人劫狱!”薛凌南高高坐在马背上,在人群中搜寻到朱慕昭的身影,明知故问。
朱慕昭在黑衣卫的簇拥下走出来,仰头看着老当益壮的薛相爷,词严厉色道:“本座若是不来,竟不知刑部这么大胆,居然擅自改建地牢,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
薛凌南满心懊恼,他没想到朱慕昭会这么快就回到京城,太子那边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他原本是打算今天晚上再审问余舒一遍,就将她处置掉,却被朱慕昭抢先把人救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到朱慕昭的手下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犯人,不是余舒又是谁。
“此人身系命案,就算是司天监官员也不能徇私枉法,你不要强词夺理,劫狱就是劫狱,老夫劝你还是尽快将犯人放下,不要一错再错。”
朱慕昭冷笑道:“我司天监的官员,就是犯了死罪,也要经我点头,才能问斩,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管闲事管到我的头上。”
薛凌南和朱慕昭的恩怨已久,如今却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
“好,好,今日之事,我会一五一十地禀明圣上,请求圣裁!”
“让开!”
朱慕昭气势汹汹,薛凌南知道他的黑衣卫厉害,亦不愿在这里和他斗起来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挥挥手,便放他们通过了。
这一回交锋,表面上是朱慕昭占了上风,可追究起来,薛凌南也没有吃亏什么。余舒在他手里受到酷刑,整整被折磨了两天两夜,她一个年轻女子,就算能活下来,人也会性情大变,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在刑房里的遭遇,恐惧将会一直伴随着她,人不死也废了。
薛凌南更不怕余舒在朱慕昭面前拆穿他,因为兆庆帝病危,活也活不了几天了,他的亲外孙稳坐太子之位,就是未来的皇帝,这将是第一个不受司天监掌控的皇帝,他何惧之有。
于是,他目送着司天监的人马在夜色中跑远。
***
朱慕昭将余舒带回太曦楼,让人小心翼翼把她送到楼上卧房,先找了两个侍女过来给她清洗伤口,其余人都退下避嫌。
一盆又一盆清水送到楼上,污成了血水端下来,朱慕昭的眉头越皱越深,不多时,朱青珏匆匆赶来。朱慕昭领着他上了二楼,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要救活她。”
朱青珏点点头,尽管他有了心理准备,进到房间里面,看到遍体鳞伤的余舒,还是吃了一惊,他顾不得男女大防,净手之后就上前为她检查伤口。
一炷香后,他从屋里走出来,脸色很是难看,一边拿手巾擦汗,一边对他爹道:“她左臂骨上扎了五根铁钉,骨头都裂开了,背上有多处烫伤化脓,另外她一只脚脖子被人拧断,最严重的就是她额骨穿孔,不知是否伤到了脑子。这用刑之人无比毒辣,居然对着一个女人动用了不下五种酷刑,也不知她这两天怎么熬过来的,就算是个大男人,恐怕早就受不了咬舌自尽了。”
朱慕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卧房的方向,低声问道:“那她还有没有救?”
“有救是有救,”朱青珏犹豫着告诉他:“我只怕救活了她,她也会想着去死。”
“你这是什么话?”
“她额骨外面那一处皮肉彻底地烂掉了,终身会留下一道疤痕,我再是妙手回春也帮不了她,一个女子破了相,不是逼着她去死么。”朱青珏摇摇头,无可奈何道:“能保得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愿她自己想得开吧。”
说完,他就忙着去开方子配药了。
朱慕昭在卧房门口伫足,他满面沉思,忽闻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转头看着一脸内疚的任奇鸣,手指着对面的书房,两人换了地方说话。
“太书,我知错了。”任奇鸣主动承认了错误。
“知错?”朱慕昭问他:“你说你错在哪里?”
任奇鸣暗自握拳,道:“我不该阳奉阴违,没有听从您的吩咐,都怪我袖手旁观,才会险些害死了破命人。”
“在你眼中,余舒就只是破命人吗?”朱慕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准备传给你的。然而世事无常,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中间会发生这么多变故,我没能找回《玄女六壬书》,又放走了云华父子,到最后,景尘也逆反离去。这些都是我的过失,本来与你无关,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司天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身下这个位置,关系到天下易学的盛衰,身为大提点,若是无能成为皇帝的头等心腹,就等同虚设。如今司天监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你不再适合坐我这个位置,我不把他传给你,是不想害你成为千古罪人,死后背负无数骂名。”
任奇鸣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三十而立,他跟随朱慕昭这些年,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思考。听完了朱慕昭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没有急着争取原本属于他的地位,而是认真起来问道:“我不适合,为什么她就适合?”
朱慕昭目光闪动,语焉不详地告诉他:“那是因为只有她才有机会再度开启《玄女六壬书》。将来或有一日,大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就是那个唯一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