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监在司天监待了多少年了?”
任奇鸣低头道:“下官是兆庆三年入仕的。”
“十二年了啊,”余舒感慨一声,“算来本座只够你一个零头。”她是去年七月入得司天监,至今方才一年零三个月不到。
任奇鸣木着脸道:“那您当真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这可不是恭维的话,余舒呵呵一笑,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任奇鸣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思急转,道:“下官不敢非议。”
余舒收起笑脸,冷眼看着他道:“你是不敢非议,不是没有非议。想必你清清楚楚,因为我是破命人,朱公才对我另眼相看,让我接掌司天监,正是因为只有我才有希望寻回《玄女六壬书》,守住大安基业。你既然清楚这些,就更该知道,除了我,没人能坐稳这个位置,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警告你一次,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要么,你取信于我,要么,我找人顶替你。”
言下之意,竟是在告诉他:要么服我,要么就滚。
任奇鸣身形一僵,紧咬牙关,先是觉得羞愤,但他对上她盛气凌人的眼神,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人到中年,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若是搁在十年前,听到有人对他这么说话,他一定会转身就走。可是现在,他却反复咀嚼了她这一番冷言冷语,渐渐汗湿了后背。
没人比他更清楚,余舒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手中握有多少权柄,不提她的名声与能力,上一代大提点朱慕昭将黑衣卫的指挥权移交到她手上,她又是朱慕昭之外,当世唯一习得“太骨神课”之人,崇贞帝对她青睐有加,当今皇后亦同她关系亲密。诚如她所言,大提点这个位置,除了她,无人可以胜任。
由此看来,她威胁他要找人顶替他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然而他知道太多朝廷秘辛,每一件都足以致命,如果他就这么离开司天监,她不会放过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最后好不过一具全尸而已。
任奇鸣郁郁不满了几个月,这一刻突然间想通了,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活命,要么找死。
“原是下官糊涂了,”他深深望了一眼余舒,握紧的拳头悄悄松开,提着衣摆的屈膝在地,几乎是俯首帖耳地恭声道:“求太书恕我不敬之罪。”
余舒满意地扬起嘴角,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少监起来吧,日后本座需要倚重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莫要再糊涂了便是。”
她自己就是个硬骨头,对付起来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自然是得心应手,什么礼贤下士、平易近人都是屁话,只有让他认清现实,他才会乖乖听命。
任奇鸣这才在她面前服了软,接着就向她禀报了一件“趣事”。
“昨夜太史书苑几位院士到我府上求见,见面之后,便旁敲侧击,闻着他们的意思,却是不满您接掌司天监,存心挑拨是非,撺掇我与您争权。”
余舒问他都有谁,他便一一举发,当她听到韩闻广的名字,不由地讥笑出声,眼神一闪,心想到:她上任之初,人心不稳在所难免,正要杀鸡儆猴的时候,就有那自己找死的人送上门来。
任奇鸣倒也知趣,这背后一刀捅得干脆,既撇清了关系,又向她投诚。
余舒于是问他:“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任奇鸣词严厉色道:“下官看来,几位院士是日子太过清闲,才会心气浮躁,尽打些不该有的主意,若是不加以惩戒,唯恐他们日后更加猖狂。”
“少监所言极是,”余舒想了想,坐正身子,从笔架上摘了一杆湖笔。任奇鸣见状,犹豫了一下子,便上前为她研墨。
余舒晃动着笔杆,念念有词道:“我曾在太史书苑求学数月,发现许多不好的风气,比如某些院士自恃甚高,将苦苦求学的院生拒之门外,也有些院士乘职务之便谋取私利,并不专心教学。这般种种,皆是因为十八院士各自为政,少了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司天监又多有放纵,才导致今天。不如从中挑选一位院长,再从司天监派去一位监官,督促太史书苑端正风气。”
此举不止出于私心,太史书苑向来是司天监补录官员的首选之地,不能烂在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