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又笑了笑,邹太太哼了声,瞥了眼报纸上的新闻标题:惊爆!官二代夜店买春,同性艳照、视频遭人曝光!
还不止一版上写了这个故事,娱乐版八卦不完,就续到社会版上继续讨论,邹太太皱鼻子皱脸的,扯了些养生版面的报纸过来,盖在那报纸上,把那些泰文包装盒捡了回来,堆在膝盖上,也笑了笑。邹太太和小刀置气,没有一次超过三分钟。也许这和小刀的笑容颇具感染力有点关系。每天下午,三五成群来理发店闲坐的师奶们总喜欢小刀长,小刀短地拉着他吹水,他对她们笑一笑,她们就很开心,愈聊兴致愈高,有的讲,我那个仔如何如何,有的说,我那个女如何如何,拍拖对象如何如何,好像比小刀矮一点,皮肤黑一点,过年的时候带回来过一次,电话里听见过一回声音,中意食什么呢?不挑食的,做什么都吃,有一点很好,吃饭的时候不看手机,人好老实,话不多,很安静,不吵。
镇上见不到什么年轻人。大家的仔和女、仔女的拍拖对象都在外头打工,有的已经有了下一代了,正在送他们回来的路上,有的急急忙忙的,正在白班夜班和电子游戏的间隙孕育下一代。周末的时候,发廊里生意会多一些,整条商业街上也会更热闹一些,镇上有间卫校,周末放假,在那里读书的女孩子们会结伴来做头发,她们看到小刀,起先是不笑的,只是看他几眼,再互相看看,再低头刷刷手机,等到小刀给她们中的一个人洗头的时候,她们又偷看小刀,凑在一起,咯咯地笑。发廊的主要客户群其实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也是小镇人口的最主要组成部分,白发斑斑,抽烟,牙齿蜡黄,口气很重,脸上的皱纹很多,尤其是额头上的纹路,仿佛板斧刻上去的,他们总像在忧虑着什么,挑剔着什么,但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挑,也从不和邹师傅讲价,二十文,只要让他们享受到一点热情的招待,一点太阳穴和头皮按摩,再一点邹师傅对他们所说的任何话题,任何观点的附和,他们一个个就都是回头客了。
邹师傅的话也不多,来了男的客人,他只问一个问题:剃短点吧?男客人在等候时沉默了十多分钟,小刀给他洗头时,他们一块儿不声不响地听了五分钟流水声,听到邹师傅的问题,他点了点头,邹师傅也点头,手里的电推子嗡嗡地响,男人滔滔不绝。
对女性客人,邹师傅问得要详细许多,是要烫呢还是要染呢,还是修短一点,打薄一点。烫好了,染完了,修好了,打理好了,重新洗一遍,用电吹风吹干,师奶挑三拣四,邹师傅,这个长度和我说的不一样呀,女孩子也不情不愿地,这个颜色怎么和包装上印出来得不一样啊,邹师傅,哎呀,怎么闻上去还有点花生油的味道啊?
邹师傅对小刀使个眼色,小刀在镜子里对这些师奶,这些女孩儿笑一笑,竖竖拇指。邹太太闲闲地经过,满脸堆笑,眼睛忽而睁得老大,聒噪地赞美一通,哎呀陈太,哎呀小顾,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好看的!下次再见哦。
小刀在发廊一待就是四年。
十八岁的时候,小刀离开了福利院,邹师傅把发廊楼上的鸽子间整理了出来,小刀住了进去。他每个月交三百房租给邹师傅,邹太太每个月发他八百人工。
小刀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多,早饭他自己吃,豆浆油条或者一碗面条,一碟肠粉,只要是热乎乎的东西就可以了;午饭,他和邹师傅,邹太太一起吃,邹太太在发廊后面搭出来的小灶间里煮饭,她的手艺不怎么样,只会做大锅炖菜,鸡肉蘑菇,白菜猪肉粉条,米饭用砂锅煮,省电,倒是烧得喷喷香,邹师傅喜欢烧焦的锅巴,上下牙齿磕锅巴,嘎嘣嘎嘣地响。他们吃的米都是从东北寄过来的,据说邹太太的老家在那里;晚饭,偶尔他们一起吃,偶尔小刀自己出去吃,偶尔他啃面包,嚼饼干,吃水果。他最爱吃的水果是番茄。至于穿着打扮,小刀也不挑剔,他有两套雪白的制服,在发廊待着时就穿着,胸口绣着“明星发廊”四个字,是邹太太的手工。她参加过三个月的老年大学的刺绣班,学校一开始只招退休老人,但用学校操场种菜的老人家比上课的人多多了,便放宽了政策,只要对课程感兴趣的,都能去上课。有一阵子,邹太太刺绣班上的班长经常来店里理发,班长四十多,老公在西街开杂货铺,有五个女儿,都在东莞打工,前些年班长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家绣枕套补贴家用,后来她的五个女儿陆陆续续给她生了三个外孙,班长不知怎么在家待不住了,走东家,串西家,见到谁的小孩儿都喜欢哄哄,看到哪家太太都喜欢去拉拉家常。班长总爱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和邹太太攀谈,冬天到了,她说,邹太,你给先生煲海马汤补补身体啦,你们那边是不太讲究的啦,广东这边讲这个的啦,食补啦,春天时就说,外头到处都是采蜜的蜜蜂了呀,立夏了,她热心地关照邹师傅,榴莲少吃点啦,好鬼热气的哦,火气太旺没什么好处的啦,大家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哦。班长还总爱问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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