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时下最重孝道,此事牵扯章夫人,便是心里有万般想头,亦不能表露半分,否则叫人抓到了把柄,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尤其是,既然杨景澄提到了楼兰,显然清楚了章夫人的打算。而自己是章夫人亲手养大的外甥,难道他不怕自己将他的心思告知章夫人么?还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斗争,现就要撕虏开来,明刀直仗的干了?
杨景澄笑出声来,若论楼英的年纪,他平素的表现已算难得。可在这关心则乱的当口,在重活一世的杨景澄眼中,就显得有些稚嫩了。那些事不说出来,旁人便果真不知道?即时不知道,因各自站的位置,也只能是生死大敌。
他上辈子可是傻乎乎的真把章夫人当长辈的,结果呢?不也依然让一碗毒药葬送了性命。前世活的那般窝囊照例没有好下场,难得有重来的机会,他何苦再叫自己受那鸟气。再差不过是个死字!且看那起子小人惧不惧他的鱼死网破!
随手抄了个茶碗递到楼英手中,杨景澄慢条斯理的道:“左不过那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与你说句心里话——堂堂男儿该志在四方。便是泥腿子出身的,家里有了两个钱也知道进学上进,心里盼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你我这等世家公子,莫不是心气竟不如他们?再则常言道,为女则弱为母则强。于母亲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她既养了我一场,我何苦与她为难。不若想法出去挣个前程,到时候一门双公,那才叫光耀门楣、羡煞旁人!”
听得此话,楼英眼里露出了赞赏之意,拱手道:“往日是我错看了你,今日哥哥给你陪不是了!”
杨景澄但笑不语,话就是说给楼英听的。既然是个敢出门博前程的,便绝不是个肯仰人鼻息的脾性。杨景澄想拉拢他,自然得先合了他的意,待两人亲近了,旁的便容易了。
再则章夫人毕竟抚养了他,虽算计他妹子,到底未成事,算不得仇敌。杨景澄若是摆明车马跟章夫人对着干,楼英必定还是向着章夫人的。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横竖他真正想剁的人是章首辅,章夫人且排不上号呢!
话说开了,楼英心中大石落地。见杨景澄还披散着头发,显然是刚起身,来不及收拾的样子,遂讪笑道:“今日我孟浪了。”
杨景澄善解人意的道:“我是没有亲妹子,若有,只怕比你还急些。”说毕,又笑道,“不过我确未梳洗,哥哥且避一避,晚点再来寻你说话。”
楼英连忙告辞,自掀帘子出去了。叶欣儿等他走远,方走进屋内接着伺候杨景澄。她六七岁上便被官卖成了丫头,打那时候学的伺候人的本事,至今已是熟练之极。过了最初的忙乱后,立刻轻车熟路起来。
不一时,杨景澄收拾干净,饭也来不及吃,拔腿直奔前院而去。昨夜他亥时才睡下,天不亮时已是谣言满天飞,虽说他不怕讨不到老婆,可既然打算混朝堂了,放任着名声坏下去也不是个事。他必须得找父亲商议一二。
行到前院门口,先做贼似的往里探了个头,烧纸烧香的烟雾缭绕中,梁王正中气十足的高谈阔论,杨景澄瞬间怂了!赶紧躲回巷道里,好容易逮着个小厮让他进去传话,才把瑞安公请了出来。
瑞安公见儿子鹌鹑似的躲在巷道里,忍不住喷笑出声:“你老太公又不吃人,看把你吓的!”
杨景澄无奈的道:“我不是怕他吃我,我是怕他生气。”
瑞安公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道:“何事?”
杨景澄组织了下语言,试探着问:“父亲,昨日你分明只撵了文家的陪嫁,怎地早起我屋里竟是没人了?”
瑞安公瞥了杨景澄一眼:“不是有个通房么?”
杨景澄眸光一闪,他父亲既然连这等小事都尽知,那谣言的事何以全然不管?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莫非他父亲此时便觉得他不如个周岁的孩童,认为他不堪配世子之位!?
父子相对沉默,良久,瑞安公笑叹:“你不说话,难不成已察觉此间门道了?”
杨景澄依旧沉默。
瑞安公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长子,有些怅然的道:“竟不曾发现你已经这般大了。”
“父亲……”
“澄哥儿啊!”瑞安公忽然唤道。
杨景澄连忙答应:“儿子在。”
瑞安公背着手,抬头看着天边卷起的乌云,道:“自古以来,爵位传承皆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你与你兄弟,本不该有争执的。”
果然!杨景澄心中苦笑,他不过是个奸生子,哪怕封了世子,父亲依然更看重嫡子。他已下定决心自挣前程,可心里任然有些酸涩。
瑞安公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长子。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然,你们兄弟该不该争,我们瑞安公府上下却是谁说了也不算。”顿了许久,瑞安公的声音渐沉,几不可闻的音调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无力。
杨景澄费劲了力气,才勉强听见父亲那随风飘过来的、几近耳语的六个字。
“瑞安公,鱼肉尔。”
第9章名声杨景澄呼吸一滞,僵在了原……
杨景澄呼吸一滞,僵在了原地。瑞安公短短的六个字,不敢细想!如若堂堂瑞安国公、天子宗亲仅为鱼肉,那谁人能为刀俎?永和帝一向善待宗亲,难道章首辅已然可怖到宗室国公都不敢反抗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