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他是郡王,是将来的亲王,比区区郡公爵位高了足足三级。然而今日的区区郡公,明日也许便是执掌天下的帝王。此番幼弟闯了大祸,他自然在华阳郡公面前抬不起头来。
宗亲们看在眼里,更是骇然。连容西郡王都唯唯诺诺,华阳的威势已到此地步了么?
唯有杨景澄眼里射出光彩,只消立在那处,众宗亲长辈皆不敢抬头,好霸气!男儿一生当如是!
承泽侯夫人捂住嘴,慢慢的退回母亲身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极低的声音道:“大伯在外头……”
青田郡公夫人的哭骂声戛然而止!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怕华阳,盖因瞅准了华阳不能拿她怎样。然而她现没了爵位,梁王府又是她嫡婆婆当家,惹了大伯子,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想着日后宴请,人人大红的凤冠霞帔,她却只得穿常服,不由悲从中来,又呜呜咽咽的开始哭。她的儿媳更哭的难过,梁王都多大年纪了,哪日老去了,她们家靠什么过活?婆媳两个抱头痛哭,好不凄凉。
外间的对峙还在继续,华阳郡公平静的道:“夺爵是我提议的。”
安永郡王张大了嘴,容西郡王却是心中了然。
“爵位不过一年千儿八百两银子,不够裁件大衣裳的。我们也无人靠俸禄过活。”华阳郡公淡淡的道,“但既是我提议夺爵,便从我名下划拨两个庄子出来,赡养三叔公一家老小吧。”目光又落在承泽侯身上,“四姑母的食邑与朝廷赐的田庄皆要收回,你改日使个人来我家,我把京郊的庄子与她做嫁妆。”
容西郡王冷汗流的更凶了,连忙道:“你这话外道了不是?你三叔公给圣上添了麻烦,该重罚!今日因父王昏厥,我在家侍疾,才叫你做了恶人。若叫我来说,这是罚的轻了!弟妹与侄儿侄女自有我养活,过几日待我点出了他这些年贪墨的银钱,一并交予圣上。那砸死的民夫,也由我们家抚恤。还请你替我请奏圣上,咱们家的人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只求圣上万万保重龙体,切记别为了那混账动怒。”
华阳郡公从大朝会上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才慢慢放松下来。总算,宗室里还有明白人。疲倦的脸上扯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轻声道:“浮财皆交上去吧,圣上此刻……也不容易。钱不凑手了与我说。”又看承泽侯,“你也是。你家虽然人口少,可支系却多。少了四姑母的庄子,只怕周转不开。”
承泽侯往日只知道华阳郡公十分严厉,不想他待宗亲倒是心软。摇头笑道:“钱多便多花些,钱少便少花些。何况您想给,她也不好意思收。”
承泽侯夫人在里间听了个分明,华阳郡公一番话说的她心酸不已。若非事出有因,谁愿叫亲戚记恨?分明是自家父亲惹祸,倒要旁人低三下四的赔情。
听到华阳郡公总惦记着送她庄子,她再忍不住,隔着壁板道:“不过一年少裁两件衣裳,少打两副首饰,有甚要紧?安哥儿你休瞧不起我,也休瞧不起他。俗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待来日,我家定挣几个庄子出来,再戴满头珠翠,那才叫体面!”
男人说话,哪有女子插言的理?方才青田郡公夫人的怒骂已叫男人们不满,此刻又听承泽侯夫人高谈阔论,容西郡王再也忍不住,怒喝道:“闭嘴!宗亲们议事,你个姑娘家胡乱插话,成何体统!”
华阳郡公此刻却真的笑了:“我看四姑母说的很有道理。”
众宗亲纷纷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华阳郡公居然替没规矩的女子说话,啊,不对,华阳这厮居然会笑!
唯有杨景澄抚掌赞道:“四姑母果然女中豪杰!好一句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侄儿记住了!”
安永郡王抽抽嘴角,世人都道他行事荒诞乖张,哪知赶上华阳与杨景澄这哥俩,只觉得自愧不如!承泽侯暗暗的给杨景澄竖起了个大拇指,算他没看错这小子!确实值得结交!
看着众人的表情,华阳刚展露的笑颜又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这起子被章太后打的不敢出声的大老爷们,是怎么有脸在女人跟前耀武扬威的。难道方才承泽侯夫人说的有错么?一个个躺在祖宗打下的基业上游手好闲、尸位素餐,还不如个女子有志气,充甚好汉?议事时,听不见旁人言语里的道理,只顾看身份男女……
华阳郡公垂下眼眸,不如章家多矣。不过杨景澄能跳出来替他姑姑说话,宗室里也不算全军覆没了。伸手拍了拍杨景澄的肩:“衙门里正忙的脚打后脑勺,你同我回去吧。”
又对李纪桐道,“你舅舅是个没长脑的,这几日京里乱的很,五城兵马司那处你看紧了。休说你身上没官职,侯爵亦领朝廷俸禄。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倘或街面上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李纪桐头皮一紧,赶忙应了。按说华阳郡公管不到他头上,可谁让华阳郡公现是准太子呢?对着杨景澄他还敢摆三分姑父的款儿,对上华阳?没倒过来管他叫爷就不错了!现有华阳郡公的亲口吩咐,李纪桐是岳父的丧事也不管了,亲戚也不招待了,给众长辈大小舅子行了一圈的礼,火烧屁股似的冲出大门,往兵马司的衙门去了。
众宗室当着华阳郡公的面,哪敢挑他的不是。一个个忙不迭的把华阳郡公恭送出门,才各自松了口气,接着为已故青田郡公的丧事忙了起来。可惜他现已被夺爵,规制下降了好几等,又因他害的圣上今日大朝上节节败退,闹的帝党的官员们心里把他骂成了臭狗肉,亦不肯亲自前来吊唁。堂堂梁王三子的丧仪,到头来只有些亲族进进出出,好不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