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听闻可能暴雪要成灾,心里闪过了一丝回忆,拿笔的手顿了顿,很快又回过神来。既然华阳郡公有吩咐,他便立刻起身,带着人径直出了衙门,直奔五城兵马司的衙门而去。
很快,杨景澄便找到了李纪桐,又把华阳郡公的话学了一回,要李纪桐速速组织人手扫雪,以免屋舍倒塌,年根底下伤了人命。
李纪桐无奈的看着杨景澄,指了指外头:“那群大爷,你使的动?”
杨景澄噎了噎。
李纪桐叹了口气:“我与郡公不同,他是主官,想做什么事大可一言而决。我不过是个来帮衬舅父的幕僚,因平日里手脚大方,倒是有几个奉承的,可这等全城扫雪的大事……”说着苦笑,“非我袖手,实在无能为力。”
杨景澄皱眉:“寻民夫呢?”
李纪桐摇头:“民夫好寻,你往何处支银子?我总不能自己掏腰包吧?不是我小气,今次掏了,下次呢?今岁我包圆了,明岁呢?”
杨景澄哑口无言。
李纪桐接着道:“我家贫寒亲族我倒是有帮衬,无亲无故的,实非我能及了。除非发笔横财,倒可散些出去。你不知道,房子还是小事,里长多少能组织扫雪。可这柴禾炭火米粮,年年冷天儿时候就涨价,冻死饿死的记不上数。我们最多帮着拖尸首去化人场罢了。”
杨景澄看着外头扯棉絮般的大雪,忽然就领悟了华阳郡公的意思。李纪桐知道的事,华阳郡公岂能不知?无非是寻个借口叫他早点回家,省的下半晌路上更不好走,吹了冷风着凉。
抿了抿嘴,他知道华阳郡公是好意,宗室男丁宝贝,但凡相干的人员,皆无比的上心,生怕伺候不好夭折了哪个,牵连一大片人吃挂落。可他心里觉着不爽,堂堂八尺男儿,哪那般娇气了!他非得做出点事来,叫大家伙看看宗室里不全是废柴!
因此,杨景澄没为难李纪桐,而是以回家为借口提出告辞。待出了兵马司衙门,抬脚就要带人往城外走。马健看着天上的大雪,忍不住劝道:“世子,有什么事你交给我们俩去做。城外的雪暂没扫呢,道儿不好走。”
杨景澄道:“我骑着马,能有甚不好走的。”
马健苦笑道:“世子,你可知今日早起,大姑娘的满院子奴才都叫打了板子?她奶妈妈更是皮开肉绽,不知道现还有气没有。”
杨景澄愣了愣。
马健接着道:“大冷天儿的劝不住您,我们也是一样的。”
杨景澄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道:“我去千枝巷里赏梅总行了吧?”
梅花还是花骨朵儿呢,不过千枝巷里乃京里有名的酒楼,其院里种了四五棵极好的梅树,围着院子造了一圈的雅间,间间修了火墙取暖,是京里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马健听说过此处,遂点点头道:“那世子便去那处等着,有什么事我去办!”
杨景澄点点头,吩咐道:“你去葛衣巷寻个叫龙大力的人,请他来千枝巷里见我。”
马健知道杨景澄心里不高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杨景澄亦上了马,带着牛四条拐去了千枝巷里。
千枝巷里的掌柜远远看到个穿着皮裘、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过来,眼睛一亮,这是生意来了!赶忙的跑到路边,殷勤的喊:“公子!我们家梅花开了,红梅白雪娇艳的很哩!来吃杯酒吧!”
话音刚落,杨景澄的马将将停在了门口。掌柜的麻溜的上前,伸手要搀杨景澄的胳膊。杨景澄径直跳下马,掌柜的又喊伙计:“快来替爷刷马喂马咧——”
跑了一阵马,杨景澄心中的气平了些许,问掌柜要了个雅间,带着牛四条进了店。很快,伙计端上了两盏滚热的姜茶与客人暖身,才侍立在旁预备随时报菜名。杨景澄无心吃饭,叫他看着上三四个人的菜酒,便把人打发出去了。
一时间雅舍里只剩下主仆二人,牛四条挠了挠头道:“世子,我觉得就我和马健跟出门,人太少了。”
杨景澄想着今日自己处处不便,确实得增添点人手。遂点了点头道:“你有举荐的?”
牛四条笑道:“上回世子看过的几个人,都想跟着出门呢。”
杨景澄道:“家里得有人看家。”
牛四条忙解释道:“他们父兄叔伯皆有差事,独他们排不上,镇日间在家费嚼用,闲的很哩。”
瑞安公府的内务不归杨景澄管,护院人数到底够不够他心里也没个数,不过张伦肯定知道的。也不答应牛四条,只暗自记下此事,等问过张伦再做定夺。不多时,马健带着龙大力赶了过来。因在里头已定了雅舍,掌柜的看着龙大力的衣裳寻常,也不阻拦,笑眯眯的引到了杨景澄处。
龙大力进门,一边猛拍身上的雪,一边道:“今日好大雪,世子可有急事?”
“舅舅请坐。”杨景澄招呼了一声,便道,“正是好大雪。方才我去找兵马司的人,想让他们帮着看顾下城里的屋舍,省的积压下去砸死人,那处却说没钱没人。我想着那素来是个偷懒耍滑的地头,问他们是不成的。这不,想着舅舅在京里行走见识多广,请你来问问。”
龙大力愣了半晌,不确定的问:“世子可是想发善心?”
杨景澄沉默了许久,道:“算不上吧,只是想做点什么。”
龙大力笑了:“同你娘一样的心软好性儿。只是这事不好办。朝廷不管,世子一番好意,不过挣得几个虚名,那等刁民还要挑三拣四,着实费力不讨好。不若舍些钱财与寺庙里头,随他们舍米舍粥,便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