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样的南舟,就应该搂在怀里,不定时地拍一拍,亲一亲,要把他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带他去看看这个世界。
女孩停在街边的越野车,江舫其实一早就看上了。
他们要出去玩的话,想要方便出行,必须有车。
可惜的是,没有驾照和护照,他们即使有钱也租不到车。
所以借车是最便捷省钱的方法。
他们加满了一缸油。
南舟在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一点吃的,顺便参加了便利店的促销活动,满一百泰铢就能摸一次奖。
南舟摸出的乒乓球里藏着三等奖的小奖券,奖品是一板奶片。
他把奖券和糖果一起收下,一边含着奶片,一边拿着奖券看来看去,新奇地研究这份好运。
李银航见他这么喜欢这张做工粗劣的小奖券,好奇地从后座上扒着问道:在看什么?
南舟把奖券递给她,认真道:你看
李银航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玄虚,拿过来一阵研究。
然后她听到南舟用发现新大陆的口吻说:这是一个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拿到的奖励啊。
李银航:
她突然就有点伤感。
南舟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虚幻的故事里。
在那个故事里,大家忙着生,忙着死,没人在路边摆一口箱子,让他玩这样的游戏。
她伤感的具体表现,就是很想赶快做个箱子,在里面放一堆带着奖励的乒乓球,让南舟每天都能摸一个玩儿。
他们所在的城市是较为冷门的旅游小城,开出城区后,车辆就不是很多了。
江舫将导航开启,调成中文模式,选择了一条道路后,便驾车一路向西南而去。
泰兰德的南方公路多弯道,他们开的这条公路更是少有人烟。
它一侧是山,一侧是林,这条路像是一道将天地自然从中劈开的斧痕,是人工与天然杂交的产物。
它拥有整整150个弯道。
但江舫却将这一条危机四伏又车辆寥寥的路开得有声有色,在转一些不大急的弯的时候,甚至也要踩着限速线,不减速地漂移过去。
车载音乐里放着爵士乐,他面上带笑,指尖随着热烈的音乐节奏打着拍子。
他当过卡车司机,看过许多很好的风景,但他在看风景的时候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些景物在他眼里,很快就会腻了。
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知道,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对着一张奖券就能研究一天的人,他可以把车开到天涯海角去。
掩映在雪白的榕树枝干里雪白的石菩萨,目送着鲜红的车辆,在公路上一骑绝尘而去。
右侧的山势不变,是个绵延不绝的样子。
左边的景色倒是一直在变。
起先是一种树皮雪亮的树,伴着开着白色小花的落葵薯,然后是一片灿烂金黄的墨西哥菊田,往前又是树了,绿得浓郁,风刮不进,光泼不进。
再然后,当他们穿出一条隧道时,天地都变了模样。
他们的左侧,出现了一大片翡翠似的海洋。
因为树木的遮蔽,这片海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所以在南舟眼里,这片海洋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他想探头出去看看,可惜在高速公路上,车窗是紧闭着的。
他不大了解车的构造。
按照他的习惯,这车窗玻璃敲了拉倒。
但这车又是管别人借来的。
两难之际,他想到了刚才江舫操纵导航时的样子,便有样学样,对着车窗玻璃笃笃地敲了两下,等着它对自己说话。
窗玻璃猜不到他的想法,江舫却猜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升降按钮,让掺杂着海盐味道的习习清风扫入车内。
南舟探头出去,看向那玻璃制品一样辉煌的海面。
日光煌煌地落在他们头顶。
他双臂压在窗玻璃上,静静观赏一会儿,就自觉主动地拿出从宾馆里拿来的空白纸张和圆珠笔,开始勾勒这一片突然掉落人间的海洋。
这样的场景,让江舫忍不住笑。
他的画中人在画画呢。
他们下了高速公路,前往了海滩。
这片海滩是刚刚开发的,沙子白亮,阳光澄金,有穿着彩色短裤的黑皮肤少年小麂子似的举着牌子,在沙滩上卖力推销他们新开设的浮潜项目。
因为各项基础设施不够完善,游客尚不成规模,雪白的沙滩上只有几十顶阳伞,错落地摆放着,远远看去,像是一蓬蓬彩色蘑菇。
南舟甚至不知道江舫同样是初来乍到,是在哪里找到了这一片出色的海域的。
江舫的确是个很会玩的人。
他们用近乎白送的价格买了椰子和泳装,他则以极快的速度和一对来自俄国的小情侣搭上了线,可以在他们下海浮潜时使用他们的帐篷休息、晒太阳。
那孩子看到海滩上来了新客,便马不停蹄地来推销他的浮潜。
江舫不紧不慢地笑眯眯地问了潜点,问了船宿一夜的价格,以及船什么时候出发,并要去先看看设备,硬是在日头下把推销的小孩问出了一头大汗。
他瞧出这客人是熟手了,自己料理不动,索性引他去找了教练。
江舫和李银航讨价还价的方式不同,和风细雨的,只一条条挑拣他们的问题,笑眯眯的。
鉴于这项目是新开的,浮潜又是一桩又简单又容易赚钱的旅游项目,所以,这其实是一宗为了赶时间和节省成本搞出来的速成项目,连padi规定中,潜水员必须是潜水长级别这一条都不能满足,安全性非常有待商榷。
那组织者和潜水员双双被江舫问得淌了汗。
但江舫的态度又实在是亲切温和,完全不像来找茬的。
他的中心思想很简单,我会玩。虽然如果向旅游当局举报你们一举报一个准儿,但你们的设备毕竟是新采购的,整体不错,可以适当给便宜一点吗。
最终,原本单人单次1200泰铢的浮潜+船宿,被江舫用800泰铢的价格打了下来。
还包吃住。
他们下午16点上船,可以去海里看日落,捞鱼,浮潜,然后睡在船上。
将他们今日的游玩计划悉数告知南舟后,南舟唔了一声,表示满意。
随即他拉住他的手,给他看自己刚刚和李银航合力砌出的沙堡雏形。
江舫随着他蹲下,指指点点地替他修饰这沙堡的细节。
另一边,真正的boss颂帕已经在气疯的边缘徘徊。
鬼降不能远距离施加,否则效果将大打折扣。
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位置,他预计他们就算不连夜赶来,第二天也必然会到。
于是,他布下了重重的网罗,静候他们前来。
然后他就在荒凉的夜市街眼巴巴地白等了一天。
从天明等到天擦黑,颂帕对着一排黄泥坛子,郁气内结,心火高烧。
那坛子里的小鬼也被他的情绪影响,不住顶动着封坛的黄纸,发出擦擦的细响。
他最得力的、寄生在松鼠里的鸟正头朝下屁股朝上地埋在南舟炮制的鞋盒里。
没人替他运送诅咒的纸人,没人替他盯着那几人的动向,就连他那个没用的徒孙,也被他打进了黄泥坛子。
他不得不亲自打探情况。
结果他一看旅馆,那个降头师已经不在了。
所幸他有他的生辰八字,只要烧一些昂贵些的犀角,配合咒语,稍微动点心思,找到他的位置,也不是很难。
左右他也走不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