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身漆黑,脖子上悬挂着一个十字架,脸型瘦而窄,眼底浮着微微的青影,再加上过长的睫毛和深陷的眼窝,他的上半张脸显得格外阴沉,颇有点不见天日的意思。
那双狭长的眼睛就沤在冷森森的阴影里,看人的时候颇让人起瘆。
他话也相当少,交代了他们日常的工作,就离开了。
那些工作,无非是清洁打扫、晨昏祷告、准备圣餐等等。
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替他跑腿送信。
南舟很快拿到了第一份要送到对岸去的物品。
两瓶葡萄酒,一瓶圣水,一瓶圣油,一瓶药,和一封用火漆加封的信。
牧师一走,南舟直接拆了信。
毫无愧疚。
信里面的问候干巴巴的,和牧师本人一样寡淡无趣。
不过,信中信息不少。
能提炼出的信息有四。
第一,雪莱公爵好古,酷爱收集鬣蜥的牙齿,最近基思牧师得到风声,会有一样新出土的鬣蜥的牙齿送到镇上的博物陈列馆来。
第二,雪莱公爵患了重病。
第三,雪莱公爵的那个事情,他认为很危险,建议公爵不要冒险,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正在准备当中。
第四,公爵和牧师交接物品的时间是固定的。下次交换物品的时间,还是每天下午的四点钟。
阅读完这封信后,宋海凝已经配合默契地偷来了放在抽屉里的火漆印章,从旁径直递给南舟。
南舟用新的火印覆盖了旧火印,手法异常精准,衔接异常流畅。
他们之中还有个医学生。
他蛮艰难地从棕色小药瓶身上标注的成分表辨认出了功效。
他告诉南舟:是抗肿瘤类药物。
南舟把一应物品都收拾了起来。
江舫的心境也已平复,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一步的安排。
宋海凝和其他两人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一人负责一层,努力收集有价值的信息。
江舫会带着耳钉男去教堂外围转一转。
南舟则去桥旁交接物品。
下午四点,南舟准时出现在了桥东。
另一名队友早就蹲在了对面,一看到南舟,就远远地冲他举起了胳膊,兴奋地交相挥动。
二人在桥中央交汇,顺利交接了物品。
相较于基思牧师送去的满满一包物品,南舟拿到手的、雪莱公爵送来的物品,只是一个精致的巴掌大小的匣子而已。
南舟问他:东西看了吗?
都看了。
在南舟和江舫的耳濡目染下,队友从善如流,一一数来,就一封信,一本画书,一只纸鹤而已。纸鹤我们都拆开来看了,什么也没有。信里面也没说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抱怨,说他很不舒服,他想念曾经健康的时候,也想和牧师一起去骑马,去到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
南舟打开匣子,低头确认信的内容。
和严谨的牧师不同,大大咧咧的公爵先生根本连信都懒得封起来,直接敞着口送了过来,也省得他们花心思去伪装拆信的痕迹了。
南舟问:你也一个人来吗?
队友说:城堡那边很忙啊,那个公爵病歪歪的,起居饮食都离不开人。
南舟又问:城堡里除了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人吗?
队友答:有三个专业的医生,卢儿偷偷翻了他们的东西,发现他们三个都是脑科医生。
南舟:雪莱是什么样的人?
他队友仔细回忆了一下,挺瘦的,人也挺神经质的。
南舟:他会对你们发脾气吗?
队友摸摸后脑勺:这倒也没有主要是他病得那么重,药一把一把地吃,可他总是笑眯眯的,而且经常对着没人的地方怪笑,笑得人瘆得慌。
这些信息,南舟如实地带了回来,转述给了江舫他们。
现在,江舫又详尽地转述回了南舟。
南舟摸着下巴颏,梳理了一下疑点,一一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城堡和教堂两边的人手会一起不够用?
他们明明关系那么好,牧师有没有亲自去探望过他?为什么只让我们去送信?
他们住在那么高的山崖上,物资是怎么运送进来的?有下山的路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下山?
江舫望着他,轻声感叹:一模一样。
彼时的南舟,和现在的南舟,所关注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问题,每一条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最终解谜的关键。
南舟满心好奇:我们还遗漏了什么吗?为什么会输?
江舫答道:因为这个副本,根本没有解。
第254章 惊变(四)
南舟返回教堂,同队友们坐在一起,梳理盘点一日下来积累的线索。
如今,经历了无数生死,一路走来,南舟这名非人类已经获得了队员们全盘的信任。
让他单人去做最关键的接收物资这件事,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江舫将一张简单的地形手绘图放在中间:我和冠雨沿着吊桥找过。教堂四周都是悬崖峭壁。
这是一片被独立开辟出来的小天地,不为世俗打扰,专为雪莱公爵服务的。
根据往期的出入日志显示,只有城堡里的人会来这里祈祷。
宋海凝问:那下山的路就在吊桥那边了?
南舟:我叫赵黎瑞去找。但是城堡里日常工作繁忙,公爵重病,离不开人,他们要想找路,恐怕得等到所有人都休息了才能出来。
晚上啊。队伍里最爱操心的华偲偲叹了一声,那他们会不会很危险?我们不是只要努力活到第七天就好了吗?
在他看来,夜间行动,放在任何恐怖电影里都是纯粹的作死行为。
江舫轻描淡写地提醒他:我们是要活到第七天。
副本性质是探险解谜。
为此,去冒一些额外的险是必要的。
只有收集更多的线索,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于某个根本未曾察觉的陷阱。
南舟垂下眼睛,把对对岸六人的担心藏匿得很妥当。
他平静道:他们会有分寸。
耳钉男班杭盘腿坐在地上,抱臂端详着两封被按记忆誊抄下来的书信。
他问:鬣蜥的牙齿是什么?
恐龙化石吧。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人,29岁的关俊良还是有一些杂学知识的,我记得恐龙化石刚被发现的时候,是叫这个名字的。
班杭玩着自己已经褪色的耳钉,嘀嘀咕咕:还挺浪漫。
这个年代,拥有公爵之位,年纪轻轻,眼看着要死了,不惦记着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吃好玩,或是一心一意把病治好,倒是想看恐龙牙齿,还挺风雅。
第一天,万事未明。
他们即使有着无穷的问题,也只能暂寄心间。
第一天夜间,华偲偲想趁着夜深一探教堂,结果不慎碰到江舫和南舟在楼顶的彩绘玻璃前谈心,刚想打招呼,就被江舫呵斥了一声滚。
华偲偲被骂得原地向后转,乖乖下楼。
等坐定在祈祷长椅上,他才把双臂搭在木质椅背上,仰望着圆形穹隆上精致的彩绘,叹了一声。
唉,小情侣吵架,殃及池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