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卓沐阳就像一滩烂泥堆在了地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两个法院的工作人员特别有耐心,拿着那张写着字的纸在他眼前拼了命的晃。“卓先生,你不签的话,我们也算送达成功。”那两个人如是说。
签吧签吧,他已经不想活了。可是手为什么没有知觉,写出来的字更是歪歪扭扭的,认不出的所以然来。随后,他又被一堆人拥着去看他父母,就像他会再次跑掉似的,当他走进入电梯的一刹那,他分明听见龚旭在外面笑,那笑声纯真而又清澈,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他勉强回头想要再看一眼,电梯门却刚好关闭了。
从电梯出来,卓沐阳便看见弟弟已经在走廊那里等着他。几天而已,本就身形单薄的弟弟因为家里太多的变故几乎瘦脱了相,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胡子拉碴的,脸色蜡黄蜡黄,没一点精气神。见到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大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卓沐阳只觉得弟弟窝囊,丝毫意识不到卓沐雨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他自己承受不来这么大的打击。
走近了,卓沐阳看见弟弟嘴唇上鼓起来个大燎泡,里面裹着黄脓,十分狰狞。还不等他问什么,就被弟弟拽进了病房,惨白色的房间里摆着两张病床,分别躺着他那昏昏睡去的父母。父亲靠着呼吸机和不间断的静脉滴注来维持性命,似乎就像一根蜡烛,就等着熬干那最后一点蜡油来等着和大儿子告个别。
卓沐阳却没有一滴眼泪,牙齿咬着嘴唇几乎要把那皮肉咬个对穿,嘴里泛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心里堆积了二十几年的恨意随着那锥心的痛全都消散了。他双膝一软,跪在了父亲的病床边,拉过父亲那双略有些冰冷的枯燥的手,说:“爸,我回来了。对不起……”
大概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吧,老人拼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动了动眼皮,嘴唇跟着抽了一抽,然而下一秒钟,床头摆着的监护仪器发出撕破整个房间安静的鸣叫,微弱波动的心率线被抻直了。紧接着,他的弟弟扑到他父亲的身上,喊着“爸!爸!”,这声音撕心裂肺的,卓沐阳站起身,麻木的盯着这副父子离别的画面,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而另外一张床上躺着的他们的母亲正昏睡着,对于老伴儿的离世毫不知情。
卓沐阳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个笑话,背负一身债务,被警方追捕,众叛亲离,归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医生推门进来,稍作检查后,宣告了他父亲的死亡并告知他们可以安排后事了,兄弟二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在龚旭派了个人一路帮他们打点,让他们不至于到处瞎跑,只懵懵懂懂的楼上楼下的忙碌便好,没有警察,没有法官,只有他和他的弟弟,兄友弟恭的,互相帮持着,就连钱都不用担心。
到了后半夜,他们已经在殡仪馆的灵堂里守着了,一盏长明灯在棺椁前晃晃荡荡的亮着。突然起了风,吹得卓沐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过五分钟,这院子驶进来一辆车,紧接着,边泽明推着一身黑衣的龚旭走了进来。
又是他们。
卓沐阳虽心存感激,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表面纯良内心复杂的人了,他站起身来,梗着脖子刚想问他们来干什么,边泽明却站到了龚旭轮椅的旁边,冲着那副棺椁鞠了三个躬。卓沐雨扯了扯他的袖子,回了礼,还对他们说了谢谢。
边泽明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点了一把纸钱扔进了铜盆里,拍了拍身上落的灰,站了起来,便要推着龚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