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手腕一顿。
“待我百年之后,江山交由太羲,”郑嘉禾说,“她将承继着你我的血脉,以大魏女帝的身份将天下传承下去。这样,你满意了吗?”
杨昪抬目看她。
郑嘉禾轻柔地笑了笑,她身体前倾,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别折磨自己,我和太羲都会心疼的。”
郑嘉禾没有在秦王府待太久,前线战事紧急,她还要回宫与朝臣议事,多方部署。
又过了两日,一直处在舆论漩涡中心的秦王终于现身。他脊背挺拔,大步走入朝堂,迎着众人或好奇、或猜疑的目光,撩袍跪了下去。
郑嘉禾一愣,从高位上站了起来。
“臣请出征。”杨昪道。
战神秦王亲自出战,又是此次传言中的主角。当他带着兵马,势如破竹,先后击败几处叛军时,战场上的形势便立时变得明朗起来。
天后有诏,降者不杀。
被逼到绝路的叛军中,有人先扛不住,试探着向长安递了认罪书,天后果然遵守承诺,不但没有给他定罪,反而赐下许多仆从财宝,以作安抚。
有了这个先例,各地宗室联合起来的叛军,便纷纷起了些犹疑的心思,一个一个的向长安倒戈,四散分化。剩下的还固执的那些,也很快被秦王率军攻打,狼狈奔逃。
等到战乱平息,已经是元兴五年春。
战无不胜的秦王殿下再次率军凯旋,天后率领群臣亲至城门处相迎,将战功赫赫的秦王迎到太极殿。
当着朝臣的面,秦王首先请出了当年在景宗皇帝身边服侍的老宦官,让他讲述了在景宗皇帝巡游并州时,落榻赵家所经历的一切。
“赵淑仪温婉端方,知仪守礼,很得景宗陛下看重。”老宦官脊背有些佝偻,他被恩赐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为大家讲述,“当时陛下要到别州去,本来想带着赵淑仪一起的,但顾及赵淑仪即将离家,特别恩赐淑仪在家中多住了几个月,让她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日子。谁曾想这就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随意编排。”
老宦官叹口气,愤然地拍了拍大腿:“而今赵淑仪仙逝多年,竟被乱贼诬蔑至此,实在可恨!”
此言一出,众臣唏嘘不已。
本来他们也觉得荒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秦王殿下会不是景宗皇帝亲生子呢?
有大臣大着胆子问:“那……那个邵夫人……”
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早就打探清楚了,所谓传言中死而复生的赵淑仪,根本就是那个女大臣邵煜的母亲。这要是对上,那就真的荒唐了!
老宦官啧了一声:“赵淑仪是有一个亲妹妹赵六娘,两人长得极为相似。只是那位娘子身体不好,从小被赵家人养在院子里不出门,外人才不知道。当年景宗陛下到并州时,赵六娘已经出嫁了,连老奴都是后来才知道有这么一位娘子的存在的。”
“这么说,邵夫人就是赵淑仪的妹妹赵六娘?”
老宦官点了点头:“后来啊,赵淑仪几乎与赵六娘同时怀胎,两姐妹关系好,便时常住在一处,交流谈心。没过多久赵淑仪入宫,赵六娘也跟着来了长安。只是可惜……”
有大臣接话问:“可惜什么?”
“可惜赵淑仪命不好,小皇子生下来就没了,赵六娘怕她知道了伤心,便把自己的孩子抱给她看,骗她说是她的孩子。这件事被景宗陛下发现,陛下怜悯赵淑仪丧子,竟允准了赵六娘的做法,甚至直接把赵六娘的孩子留在了宫中,当做皇子养着……”
大臣们原本还津津有味,当故事听着,到后面时,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郑嘉禾倏地变了面色。
赵淑仪的孩子死了?那这不是说……
“赵六娘自然不愿意长久这样啊,”老宦官重重一叹,“之后就被景宗陛下赶出了长安,这么多年,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
“大胆!”将军朱继成怒喝一声,“你这宦官,敢诬蔑秦王殿下,编造身世,混淆视听!”
老宦官吓了一大跳,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天后明鉴啊!老奴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朱继成握了握拳头,身体一动就要上前,被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拽住。
“一派胡言!”朱继成怒道,“今日乃秦王殿下凯旋之日,王爷为大魏立下多少战功,岂容你这般诋毁……”
“天后。”
立在大殿中央的秦王突然开口,让朱继成瞬间冷静下来,闭上了嘴。
“他不是胡说,”杨昪没有看殿中大臣一眼,淡淡道,“臣确实不是赵淑仪与景宗皇帝亲生。”
他没有再叫父皇,而是直呼谥号,让整个殿中的大臣们都呆住。
“亲王爵位,臣受之有愧。”杨昪微微倾身,“还请天后收回。”
郑嘉禾蹭地一下从高位上站了起来。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只有郑嘉禾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两手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袖口,有一股涩意涌上心尖,被她连忙压下。
她定了定神,唇畔露出笑来。
“此事突然,倒不必急下定论。”郑嘉禾看着杨昪,“这么多年来,秦王为大魏打过多少仗,立下汗马功劳,如何当不得一个亲王?景宗皇帝既然将你养在宫中,那就是认可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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