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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丈夫送人了。

他骗她是送她回建康,实则是在这见不得光的黑夜将她送至齐军营寨来,要她以身饲贼……

这,就是他对她许诺过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脏似一点一点地陷进冰水里,谢窈指冷发颤,紧紧攥着袖脚,一滴泪沿着雪白的面颜掉将下来,无声融入衣襟。

车门砰的一声从外推开,百十张陌生的面孔显在火光里,皆是齐军装束,手持火把,将马车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便是方才发话的少年将军,银甲红袍,软革跨剑,抱拳行了一礼:“夫人,得罪了。”

热烈的视线齐刷刷地如箭矢射来,谢窈走出车中,小将军一人一巴掌将人拍低了脑袋,笑着俯身:“在下十七,是魏王殿下的亲卫,奉命来迎夫人。谢夫人,请下车吧。”

气氛有短暂的僵滞。谢窈并未看他,而是木然转眸看向了车下立着的丈夫的亲卫:“是他让你把我送来的?”

火把烈烈燃着,四下里阗寂无声,静寂得可以听见空气里火粒子随风摇弋的轨迹。火光下,谢窈身若静立的兰花,发丝微乱,衣袂翩然,雪白粲艳的一张脸上神色漠然清冷,眼中微芒莹亮,似泪非泪,却是火光。

好似月下的一枝承雪梨花,孑然凄美。

又如玉承明珠,花凝月露,芍药含烟,柔弱堪怜。

亲卫心有惭愧,噤声不应。十七笑言抢道:“这是自然,是陆使君亲自给我家大王写信,愿以您为契换得我军退兵,否则,我们又何以能此般顺利地将夫人请来。”

“我王还在帐中等着夫人呢。谢夫人,请吧。”

竟然真是使君……

春芜心中翻江倒海地大恸,一时竟呆在原地。旋即悲愤涌起,女郎是他的妻子啊,他,他怎能听信流言,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

“女郎……”她支起瘫软的身子出来扶谢窈,却闻谢窈说道:“好,我和你们去就是了。”

她面颜似静水无澜,双手温顺地垂在裙边,似是坦然地接受了被丈夫亲手送到别的男人床上的事实。

奉命来接人的十七轻轻松了口气,抱拳做了个请的手势,却闻一声利剑出鞘的清脆,银光若白虹突现,谢窈腾地拔出他腰间长剑,径直朝白玉般的颈前抹去!

“夫人使不得!”

十七惊喝一声,迅速推开她,震飞了她手中的长剑。

谢窈身子一歪,头却撞在了车辕上。受惊的马骤然狂奔起来,将她掀翻在地。十七手忙脚乱地将她自马蹄下救出查看伤势,人已晕了过去,白玉似的脖颈前多了道浅浅的血痕。

“你这天杀的!我和你们拼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春芜一声尖叫,一头撞了过来,却被齐军死死拽住。十七涨红了一张白净面皮:“是她自己拔剑自刎的,不是我!”

他道她不哭不闹是坦然接受了,哪里想到这汉女如此刚烈,竟欲寻死!

她要是死了,他要如何与主子交代?!

“不是你们齐人使诈,逼得我们使君献妻,我家夫人会这样吗?”春芜心忧如焚,反唇相讥道。

十七犹是少年,被她一激气性也上来了:“你这女人!是你家使君自己献妻投降,关我家大王何事?这女人自刎也就罢了,你也不识好歹!”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时,营寨内又走出一人:“出什么事了?”

“十九,你来得正好。”十七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谢夫人晕过去了!”

他二人俱是魏王斛律骁的亲卫,十七性子冒失,十九性格倒要稳重得多。他淡淡地扫视了地上昏死的女人一眼,皱眉道:“先把夫人安置在别帐吧。”

二人将昏迷的谢窈另择了处营帐安置,叫来军医照料,一面擒了春芜往中军帐中去。

春芜被麻绳捆得紧紧匝匝,像捆白菜似的被十七提拎进帐。帐里,执刀侍卫两侧拱立,油盆里篝火猎猎地燃着,中央设了张乌黢黢的红木长条案,灯下,一名年轻的武将正在看书。

他着了件绣白蟒窄袖长袍,银冠束发,容颜隽秀昳丽,俊美无俦。手里执了卷竹简,烛火投下高鼻长睫的影子,气度高华清迈,不似武将,倒似个世家子。

寿春连日来的围困都是因了他,本以为是个面目可憎的虬髯大汉,未想对方却是如此的俊美。春芜愣了一下,下一瞬便被十七拍低了头。他涨红着脸报了帐前的事:“夫人……夫人磕在车辕上了,晕过去了,属下已将她另行安置,请来了军医照料。”

十七有心替那落雨芙蓉、伤颈白鹤的美人遮掩,未敢将全部事实合盘托出。十九却不解风情,一五一十地全报了。

男子翻过一卷竹简,唇角微动了动,似笑非笑:“还是一样的脾气。”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奇怪,他几时见过女郎了?春芜疑惑张目。这一眼却恰好对上,他转目看她:“你叫,春芜?”

“是。”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春芜战战兢兢地跪着,心有疑惑却不敢问。

“想活吗?”

春芜恐惧地望了一眼,没有应。

北齐的前身是鲜卑拓跋氏建立的北魏,胡汉杂居,五十年前经高祖建元帝改制,也学起了汉家的礼仪传统,国家蒸蒸日上,从此超过南朝,一度打到京城建康对岸的瓜步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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