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女人弄走。”
斛律骁心烦意乱地拿帕子擦拭了几把,嗓音冰冷,毫无感情。
这就是不留谢窈在帐中过夜的意思了。
帐中众人皆是有些难为情,把人折腾成这样,却又不留,也实在忒无情。春芜踟蹰着想要扶谢窈起来,却又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踹开:“滚!”
这回再没人敢上前,皆是唬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飞快地拾了绒毯上掉落的铜盆、承盘等物慌张退下。
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纳罕。斛律骁强迫自己的怒气平息些许,扭过头,漠然看着榻上睡颜恬静的谢窈。
恨她吗?
手指轻抚她发红的脖颈,前尘往事,历历于心。他在心底问自己。
自然是恨的,他拓跋骁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瞎了眼瞧中她,他把所有的爱宠和耐心都给了她,却遭她于大典上捅刀,焉能不恨?
他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他怎么能这般便宜了她。至少,也得让她也尝尝自己所受的苦楚,不是么?
他心间升腾的怒意渐渐消弭,视线一扫,触到绒毯上掉落的一小盒药膏,烦躁地拾起,重新坐回榻边替她上药。
带着沁冷桂花香的药膏随他指尖消融在女子紧要处,斛律骁心间却半分旖.旎情愫也没有,眉目冷沉,幽幽垂目看着美人恬静的睡颜。
不是不爱他、却记着陆衡之么?
这一次,他定会叫她看清那姓陆的真面目,好叫她的心思断得干干净净!
*
次日辰时。谢窈再一次从疲倦中醒来。
斛律骁已起了,正由几名小卒服侍着更衣,知道她已醒,他头也不回:“醒了?”
谢窈腰肢酸软如断,讷讷点头,旋即才想起他并看不见。斛律骁却挥退士卒,转过身来:“夫人还记得,昨夜答应过孤什么吗?”
他今日束了发,着甲胄,笑语晏晏,山眉海目,温和玉润,意外与陆衡之有几分相似。谢窈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寒,怯怯朝后退了退。
他也未恼,更未追问,只侧目朝外帐吩咐:“来人,为夫人更衣。”
便有营妓捧着衣裙鱼贯而入——这里位处前线,也不知他从何备得。谢窈揽着锦被死死掩住自己未着片缕的身子,声轻如花落:“让春芜来吧。”
“好,就依夫人。”
他温和一笑,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起身出去。待他走后,春芜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欲语泪先流:“女郎,您没事吧?”
瞧着昨夜这胡人暴怒的样子,她是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会杀了女郎。
她能有什么事?谢窈随她紧张的视线茫然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触及颈下旎艳的红痕,脸上微微一红,摇摇头默然拾过绢衫笼上。
春芜见她不似有事,一直悬在喉口的心才落了回去,凑近些许,在她耳边低语道:“女郎,齐军在准备退兵了。”
“此事可当真?”谢窈星目微亮,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她心间有隐秘的欢喜,迅速穿戴整齐,想要亲自去帐外验证这个消息。斛律骁却早在帐外等着她了,他身着甲胄,长身玉立,秋草离离中身若玉山巍峨。
帐前更停着驾华丽的四牡战车,回过身,瞧见她还未及遮掩的欢喜与见了他的慌乱,他心间无声一嗤,面上仍是春风和蔼:“夫人可愿与孤同舆?”
他要她同舆做什么?!
谢窈心头微惑,面上却是极为柔顺的,福身盈盈一拜:“这是贱妾的荣幸。”
“不过,大王要妾同辇是……”
“夫人难道忘了么?”他执起她手,同登战车,“昨夜答应孤的,今日,同孤一道去见陆使君。”
作者有话要说:ntr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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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两军交战,这会儿带她去见那个人必然没有什么好事。谢窈到底是不愿见到那人的,神情微凝,唇瓣艰涩地动了动,没有应。
斛律骁在心间冷笑,执了她的手入到舆车里,对驾车的十九道:“启程。”
舆车于是启程。外头齐军收束整齐,密密的松柏一般,无声执戈在道路两旁站立。
名不正言不顺,谢窈坐于车马中本是尴尬难堪,但见齐军人数虽众却无一人侧目,冷意油然而生。
寿春久被围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齐军强势若此,若再不肯退兵,只怕耗也能将寿春耗死。
舆车并无车厢作掩,只在顶上架了顶青铜伞。初秋的风渐凉,瑟瑟扑面,吹拂侵骨,谢窈略觉寒冷,肩头不禁微微颤栗。
下一瞬便觉肩头微重,斛律骁手掌轻柔落下,解了自己的披风替她系上,笑言道:“如何?孤治下的兵,可还入得了谢夫人的法眼?”
谢窈祖上便是名震天下的北府兵主,治军严明,颇负盛名。斛律骁治军时也没少参照北府故制,是故有此一问。她毫无心情点评,勉强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横岚秋塞。
烟涵秋色,山锁洪流,苍苍寒树之后,露出孤城影影绰绰的轮廓,秋色烟光里,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