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了九月份儿,院儿里的山茶都开了,天气渐冷,廉水生睡到早上十点,睁开眼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着,廉水生支起耳朵,只听见外边儿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把脸埋进枕头,想接着睡,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吼叫,“九儿!下来看看哥的座驾!”
“……都他妈跟你说了别叫我小名儿!”廉水生穿上拖鞋骂骂咧咧的下楼,王航倚在辆小皮卡旁,身上穿着松垮的旧海员制服,肩上还粘着徽章,王航一脸得瑟,“帅不?”
廉水生走到车旁,绕着车走了一圈儿,“帅,这车真帅哈。”
就在一瞬间,王航的脸立马垮了,他抖了抖身上的旧海员制服,材质有些像帆布,说不上来。
“我问你我帅不帅。”
“你穿这个跟个保安似的,帅什么啊。”
“………”
廉水生坐进驾驶座,四处撒么着,“谁给你买的啊?”王航也顺势坐进副驾驶,“我爸不退休了么,他说冬天骑摩托冷,把我们家那旧车卖了买了辆新的。”
想起绍兴车库里那辆越野,廉水生心里又羡慕又着急,“我腾出空来也得把我车开过来,不能便宜了我爸。”
廉水生掏出手机,找到单元儿的电话,“喂,元儿,过两天我回趟绍兴,你把我那辆车偷出来,别让我爸逮住!”
廉水生挂了电话,看着王航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他问道:“怎么了,什么表情啊?”
“怎么还把你车偷出来啊?”
廉水生没说话,打开车门上楼了,王航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廉水生的面相算不上多苦,笑起来很好看,可他不常笑,就连开玩笑打趣时脸上都是一种又阴险又坏的表情。
王航点了根烟,想着廉水生心情为什么不好,车里空间狭小,一会儿烟雾就到处飘了,王航烦躁的降下车窗,视线转到那一树的山茶,他心里猛地一颤,艹蛋了,今天九月初九,是廉水生生日。
他蹑手蹑脚的从一楼的杂物室里找出早就藏好的木盒,然后上楼,廉水生正趴在地毯上,脸旁边还有个烟头烙出的新鲜洞,王航把木盒子放在廉水生面前。
“什么啊这是。”廉水生手忙着扣着地毯上的洞,没功夫开盒子。
王航把盒子打开,又把里边儿东西倒在地毯上,“生日礼物。”
里边儿就三样东西,一个铜烟盒,外壳是皮制的,印着大海礁石,王航打开烟盒给廉水生看,“以后你卷完烟搁这里边就行,省的往纸烟盒里塞,弄得皱巴巴的。”
还有个铜制打火机,上边儿雕着几只蜻蜓,王航又从里边儿拎出条银制项链,长长的链子下挂着条小银蛇,摸上去有细细的鳞片,“我爸同事在海里捞的,纯银的,我看见它第一眼就想起你这小辫儿来了。”
王航手缠着廉水生散着的小辫儿,一圈儿一圈儿的绕。
“生日可是一年一回,你今天想怎么过,不行晚上咱请假不上班了。”王航歪着身子半躺在廉水生身后,下巴搁在廉水生肩膀上。
廉水生眯着眼睛,想了想外边儿飘着小雨的天,他情绪不算多高涨,比起秋冬季他更喜欢这里的夏天。自从他妈走后,每每生日他便情绪低落。
一阵耳鸣,廉水生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些年的夏天,被井水镇过的西瓜,冰箱里的冰棍儿,他小时候喜欢在胡同里疯跑,手腕儿上的铃铛丁零当啷响一路,有时还要爬到门口的海棠树摘海棠果儿。
他们家原先的那个旧浴桶,暑假总会放满水,廉水生便总在里边飘着,泡到皮肤起皱。
夏天的午后只剩下蝉鸣与树叶的沙沙声,廉水生那时候会将饭碗儿一推,手呼噜一把嘴,凉鞋跟裤衩扔在楼梯口,光着身子窜到大浴桶里,水被晒得温热,青石板被晒的发烫,廉水生用水枪把青石板的地面弄湿,然后等待着太阳再次把水渍晒干。
午饭后半小时便是廉水生的吃冰棍时间,他酷爱菠萝椰子双拼冰棍儿,湿脚印在青石板上留了一串儿,粘了点灰的脚丫儿在地上的裤衩上随意蹭几下便噔噔噔的上楼拿冰棍儿。
廉水生胳膊压在眼睛上,使劲儿揉了几下,“要不咱去出去透透风吧,我心里烦的慌。”
王航点点头,拿出唯一的头盔给廉水生带上,自己则戴了顶单帽,王航看着愣神儿的廉水生,笑道:“看你心情不好,不开车了,咱骑摩托去,权当兜风了,咱俩第一次出去玩儿,也是下小雨儿吧。”
俩人穿上厚外套锁上门就走了,路上车不多,王航好悬要把车轮儿蹭出火星子来,雨天路滑,廉水生想要提醒,可风雨砸在脸上的滋味儿实在让人心情舒畅,他把心里的憋屈骂了出来,“去他妈的小妈!去他妈的亲爸!”
他又催促道:“开快点,不够刺激。”
王航经不住别人激他,廉水生一句话,摩托便飞一样的往前冲,突然的一滑,车飞出去了,人摔在地上也跟着往前滑,廉水生头上戴着头盔,可王航没戴,眼瞅着俩人慢慢往马路牙子上撞,廉水生不知那来的
', ' ')('力气,一把搂过王航的脑袋,紧紧的护着,紧接着一声闷哼,廉水生胳膊肘撞马路牙子上了。
王航愣了几秒,从地上爬起来,他扶起廉水生,“摔哪儿了,我咋好像听见骨头响了…”
廉水生胳膊疼得厉害,“胳膊,动不了了。”
王航一米九的个头此时蹲着在地上,一张糙汉子脸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你要不护着我也不会磕着。”
“我要不护着你你脑袋就开花儿了,你去把车推过来。”廉水生一脸复杂。
到了医院,就是轻微骨裂,医生给简单的固定了一下,开了些消肿止痛的药,王航在带着廉水生回家的路上,他犹豫了许久,原本浪漫的表白计划全让这场事故破坏了,王航停下车,头都不敢回,他声音颤抖着,“我喜欢你。”
“什么?”廉水生不确定自己听没听清。
“我说我喜欢你,就是那天电影里演的那种喜欢……”
廉水生愣住了,他看着王航身上单薄的湿透的白背心儿,看着自己受伤胳膊上包裹的厚外套,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冷风一吹,廉水生一只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他只觉得自己有够傻的,平日里王航对他好,他还当是兄弟义气。
王航低着头,从头到脚湿透了,风雨的寒气都比不上他现在心里的忐忑,廉水生张了张嘴,“……先回家,你…你让我消化消化。”
廉水生回到家便立刻脱光了衣服,他拿了几条毛巾把全身弄干,叮嘱王航别把水弄在地毯上,廉水生一身干爽,换上了背心儿长裤,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根儿接一根儿的抽烟。
廉水生把烟灰缸放在右手边,时而弹弹烟灰,时而熄灭烟头,王航换好衣服坐在廉水生右边,起开罐儿啤酒。
廉水生拿起王航送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根儿烟。
少顷,那根儿烟抽完了,廉水生手垂下去使劲儿一按,突然发现不是烟灰缸的硬制感,廉水生急忙低头看,烟头按在王航手上了,王航的手整个扣在烟灰缸上,“我靠你他妈有病吧!你没事儿把手放烟灰缸上干嘛?”
廉水生找到烫伤膏,坐在王航身边儿,王航顺势躺在廉水生腿上,手举得高高的,享受着廉水生愧疚的照顾,等廉水生抹完药,他便禁闭双眼,努力把呼吸放平。
下午三点多钟,俩人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廉水生接了电话,里边儿是单元儿急促的声音,“妈的,水生你回来吧,我差点儿让你们家保安逮住。”
“你们家没人,就仨保安一个保姆,我看了,你那车就在车库里停着呢。”
廉水生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廉水生问道:“我借你车开一下,回趟绍兴。”
“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廉水生摇摇头,“我自己去就成。”他解着裤腰往厕所走。
王航拦住廉水生,看着他不说话,廉水生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等我回来,我仔细考虑考虑,等我回来再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