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佩出乎寻常的冷静令舒展感动,他早已无话可说了,只把一个令人敬佩的女孩装进了心里,留待以后慢慢的报偿。
“好吧!等事情过后,我们再聊。”
说完,舒展像是获得了解脱一般的挂断了电话,他怀着一种敬佩的心情钻进车里,同时又感到有种怅然若失的低落,不觉得竟然忽视了时间的流逝,眼看着距离荆轩在金河大桥上交换血清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一阵手机的急促蜂鸣声唤醒了沉迷中的舒展。
嗡!嗡!嗡!
舒展连忙接通了电话,只听见话筒中传来申尘幽幽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这让一直处于等待之中的舒展既是欣喜,又是生疏。好像隔了很久一样。
“舒展,我们反击的时刻就要到了,抓紧时间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注意,留点劣迹给人们,你能懂我的意思,对吧!对,给你的下一步行动创造一些契机。好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舒展的心一阵亢奋,但随即又觉得一阵心痛,他预感到了这是一次潜伏计划,甚至以后可能是一次直接与战友对抗的行动。哦,真的难以割舍,刚刚投入到祖国的怀抱,却又要…。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久久的没有做出回应。“财神”显然察觉到了舒展的这一变化,于是,他用同样的沉默等待着,直到舒展恢复过来,说道:
“是,我懂。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办法亲手为博士报仇了。”
“丢弃你的良知和同情吧!或者把它们深藏在心底,你将要从事的工作容不得有任何闪失,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讲明还来得急。”
“财神”有些恼怒了,他对自己一直看中的这个谍海奇才寄予了厚望,但他也担心舒展会犯有和“大师”同样的毛病,那就是书生气太足。而这一点又是那么的重要,搞不好是会误事的。
“不,我没事。请您…放心!”
舒展猛醒, 他毅然摆脱了缠绵,心意决绝的表了态。申尘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
“做大事,就要观大局。小的得失别挂在心上,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不适合从事特情事业,沉迷在狭隘情感之中的人迟早会在这上面栽跟头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国家卫士就是冷血动物,只是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担当更多承受更重。舒展,在反击正式开始之前,你还有些时间,自己好好想想,我要你证明给我,更要证明给你自己,看你到底能不能挑起这副重担。好啦!今天说得太多了,行动开始前,我们再联系吧!”
舒展听得出,“财神”的话里带着些许的不满,他不禁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更适合特情事业呢?难道,自己不行吗?那么,还有谁更胜任呢?莫非是…陈墨?
念头一起,舒展记起眼下还有一件更为紧急的救援行动在等着自己,他想,先别管那么许多了,联系陈墨,救助荆轩,阻止情报外泄才是关键。想到这里,他连忙揿下快键,急急呼道:
“陈墨吗?你,听好…”
从如此远的距离遥望自己的女儿,荆轩也只能看到些大致的轮廓,他抑制住了想要跑过去拥抱一下女儿的冲动,强自安静的远远看着,但还是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想,虽然不能亲手触摸一下女儿稚嫩的脸庞,不能亲口对她说上几句抱歉的话,但今生能见她一面,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毕竟,在慷慨赴死之前,总算亲眼见证了自己女儿的存在,接下来,解救女儿于苦海的重任,就更有理由全力承担了。
荆轩已经很满足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贸然出现在女儿的病房里,那样有可能会耽误了自己为救女儿而要采取的行动,因为,他从隐身的地方清楚的看见了从病房里走出来,一边打着电话的舒展,据此推断,舒展已经在到处寻找和打探他的行踪了。
其实,迫使荆轩留在病房外面的,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原来,他是不想在女儿的心目中留下一个不好的形象。
从出生到懂事,莫妮卡的成长之路上看不到父亲的身影,这让荆轩在自责和煎熬中度过了最初的二年,当他每次向荀循询问起莫妮卡的情况时,他总是被告知说,孩子很好、很健康、也很可爱。慢慢的,荆轩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女儿,但她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在他的脑海里既没有一个确切的影像,也没有任何可以留存下来的记忆。莫妮卡仅仅是荀循打在他心底里的一个烙印,也像是生在荀循身上的一个斑记。于是,见到荀循时他便会想起莫妮卡来,而反之呢,他却从来没有主动的想起过自己的女儿。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莫妮卡这个女儿存在,他甚至会想,那是不是荀循为了留住自己而有意编造的谎话呢?但是,当他被藤田劫持到了荀循的住所时,那个隐身在卫生间的玻璃门后的栗原向他提起了莫妮卡,那一刻,荆轩相信了,自己真的有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儿,莫妮卡。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偿还这笔孽债的时候到了。于是,从那时起他便开始为了解救莫妮卡做着准备。
荆轩就要为了女儿慨然赴死了,此时他的心里极其坦然。他远远的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看到了莫妮卡的身边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看到了舒展转身离去时那恋恋不舍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众多善良的人们保护下,就等着自己去为她换取康复的血清了。
荆轩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那张微型磁盘,再抬起手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估算了一下赶到金河大桥的时间,嗯!是该动身了。
就在他心里默默的和女儿告别,正准备动身前去金河大桥的时候,他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身影。那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用还缠着绷带的手臂轻轻的推开了病房的门,缓缓的走到了莫妮卡的病床前。只见她慢慢的俯下身去,在莫妮卡的脸蛋上轻轻的亲吻了一下,然后,悄然坐在了床边。荆轩一时百感交集,心头胸口涌动着热浪,吞没了他的矜持与高傲,一阵阵拍击着他的胸膛,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眶。
荆轩藏身在二楼共享空间环形大厅回廊的一角,看着裴佩从大厅的电梯间里走出来,径直走向了icu病房,羞愧的泪水伴着裴佩的脚步流淌,视线一刻也离不开他热恋着的情人,唯恐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直到看见她稳稳的坐在了莫妮卡的病床前,荆轩这才回过头去,悄悄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忽然有种期待油然而生,他宁愿割舍自己花团锦簇、纷纷扰扰的前半生,独选裴佩做自己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那样的话,莫妮卡便会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也会有一对相亲相爱的父母了。
但这念头仅仅是个一闪而过的愿望,转瞬便被他的理智压制了,荆轩记起了自己的初衷,他不能再让自己这么自私的活下去了。他的内心在提醒着他,赶在还来得及纠正错误之前,必须结束与裴佩的感情,因为自己还要舍命前去救助莫妮卡呐!唉!既然伤害已经注定,到不如就让这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荆轩的决绝由来已久,自从他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多情已经使众多的红粉知己因此受累,荆轩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惩戒自己。如果有可能,他还打算去逐一的弥补自己的过失,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情”这个字是这世上最难解的,一旦与情相沾,就算再睿智的头脑也会变得迟钝起来,荆轩不过是个凡人,为情所累之时,他又能有何不同呢?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凡事也都是有因果所定,虽然眼下的荒唐局面不是荆轩一人之力所酿,但是荆轩却宁愿由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而今这世界,能有如此胸坏的男人怕不多见。而敢拿自己的性命作担保的则更是凤毛麟角,如此,也足以见得荆轩身上的男人本色了。
荆轩悄然离去了,他割舍了恋情,担起了父亲的责任,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救女之路,这条路虽然艰险,却为他赢得了尊严,挽回了荣誉,更重要的是,他未使国家因此而蒙羞。楼上楼下,病房内外,没人看见他曾经来过。亲人恋人,同事战友,也没人知道他曾经看过女儿。他就像阵风样的逝去了,亦如他来的时候一样。
裴佩独坐在莫妮卡的病床前,看着面前这个戴着呼吸罩的女孩儿,心里已经猜出了端倪。她从莫妮卡的眉眼五官上约略能够看到荆轩的影子,显然,女儿随父的俗语还是有些道理的。此刻裴佩的心里变得五味杂陈,好像积攒了许多的话想要当面对荆轩说,但一时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其实,早在相恋之初,她对荆轩纷乱复杂的社会关系就早有所闻,但她从来也没有当面向荆轩问起过,因为荆轩对她直率的交代过,无论是秦雅还是荀循,无一隐瞒,坦诚得好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然而,荆轩有个女儿这件事,她却还从未听说过,那么,为何荆轩独独对此讳莫如深呢?是这女孩儿的母亲太不寻常?还是他以往对自己的坦白都是谎言呢?裴佩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而荆轩在她的眼里也开始变得虚幻和模糊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了这样一个人,自己的真情付出到底值还是不值呢?
裴佩越是困惑,就越是心疼起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来,她想,不管是荆轩的虚伪,还是自己的单纯,都不关这孩子的事,既然舒展将她托付给了自己,那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姊妹一样来关爱。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到那时,荆轩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无论他是否仍旧值得自己去爱,过往的那段美好的经历都值得怀念和珍藏,既然无悔于过去,那么,就满怀热情去期待未来吧!
开明的裴佩努力说服了自己,她决定在这场国事家事个人事的纠葛当中,助舒展、等荆轩,护弱小、惩强顽,以朝阳之光照迷途之人,以青春之火暖迟暮之心,以无私之爱容荒唐之举,以敢为之勇鼓必胜之气。如此,真正是一个明大义、顾大局、怀大志、成大事的人中翘楚,女中豪杰。
就在裴佩专心看护莫妮卡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病房的窗前闪过,裴佩不由得警觉起来,凭直觉她知道来者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这从他们走路时踏出的脚步声便能分辨得清。裴佩悄悄收拢了双腿,以保证自己可以随时弹跳起来,同时,她靠近床边的左手抓紧了莫妮卡身体下面的被单,一旦来人图谋不轨,她只要用力掀起被单,就能让莫妮卡翻下床去,暂避刀枪。而她的右手却五指放松,为的是随时可以出枪。
轻轻的两下敲门声过后,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只见她肤白面嫩容貌姣好,好像刚刚卸了妆的演员一样,迈步进门时,又见她臀圆腰细腿长胸高,犹如才下了t台的模特相仿。裴佩坐着没有起身,一脸疑虑的看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防范的敌意。那女人一见对方如临大敌的神情,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自我介绍道:
“我是sala saby集团中国公司的人事行政总监,我叫楚欣。我是莫妮卡…哦!就是这个女孩儿的临时监护人。请问,您是…”
“监护人?”
裴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来是舒展没有跟她讲清楚,抑或舒展本人也不清楚,二来是裴佩已然把莫妮卡认作是荆轩的女儿了,她并不清楚事情的背景经过,所以,一时给楚欣的话说蒙了。
“啊!是这样,莫妮卡是…”
见裴佩一脸茫然的样子,楚欣正想要向她解释清楚,不想,话刚出口就被身后的这个人给打断了。sala saby集团总裁佩珀.盖伊先生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他手上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我来解释吧!楚欣小姐。”
佩珀.盖伊彬彬有礼的站在了裴佩的面前,他谦恭的说道:
“您好!小姐,我是sala saby集团总裁佩珀.盖伊,幸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