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在想,那样隐蔽的地方,只怕是你有意引着工匠去发现的。”铃木薰给他倒了一杯茶,言语间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一直都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得知的,没有证据也不好轻易去问。”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人往我信箱里扔了这么一封东西,我想着对我是没坏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无所获,就撺掇着人去粉刷屋子了。”萧冀曦并不试着掩饰自己的私心,这反而是他最能取信铃木薰的地方,况且任东风也能算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敌人了,铃木薰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还会替他圆谎。“我想,大概是国民政府的什么人知道了这件事,不想自己拆穿为人诟病,这才想着借我的手,只是手段粗糙了些,用的还是军统那些传递消息的手段。”
七十六号是全上海和军统打交道最多的人之一,军统有什么手段,他们当然是最清楚的。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这个道理铃木薰自然懂,也没有多问。萧冀曦敢这么讲出来,就是笃定铃木薰不会起疑心。
他停了停,又哂笑道:“他们就是这样的,跟自己主子一样,藏头露尾,却也藏不好。就像当时要把我抛下,说得很冠冕堂皇,最后做的又是另一套了。”
这固然是几句邀买人心的谎话,然而萧冀曦这么说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当年听兰浩淼读调令时的悲凉,说起来也自然情真意切,其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为这事究竟对上面有没有怨气——或许说没有是假的,只是这点子怨气比不上国仇家恨,也比不上当年他在青天白日旗前头立的誓来得重。
果然,铃木薰只沉吟了几秒种,就道:“这东西对外就说是投进我家来的,反正不会有人出来认领,如果事后有人想要怀疑,叫他们来怀疑我就是了。”
怀疑萧冀曦要付出的代价,自然没有怀疑铃木薰所要付出的大,这举措已经可以堵住很多人的调查了。
有了铃木薰背书,萧冀曦的进言就再没什么问题,矛头最后又是落到了任东风头上,古人都乐意说秋后问斩,但是日本人心急,他们急着杀鸡给猴看,所以也等不到秋后,就在八月的盛暑里定了枪决。
萧冀曦是他的老下属,自然不能不去看望他,他已经对探望死囚这件事熟极而流,从不觉得晦气,也从没有过惧怕。
任东风到死都没能吐出什么来,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当然说不出口。
倒是被关了大半年的张芃芃,为这事被放了出来。铃木薰曾很无奈的说,这段时日挖出这些隐藏的共党,身份都很匪夷所思,可行事却看不出任何纰漏来,张芃芃这样一举一动都透着嫌疑的,或许也只能评价她是问心无愧了。
张芃芃被放出来的时候,萧冀曦没有去送,他总觉得自己太像个报丧的人,去送别谁都不大吉利。
不过来送任东风上路,他是很乐见其成的。两个人明争暗斗总有五年了,这时日不算短,就算总是剑拔弩张的,一时间知道这人要死了,也不免唏嘘。
诚然,他是很乐于来送任东风,可任东风却不乐意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