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格摇摇头,“我不想去。”
哲罗姆捉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外走,“戈尔警官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管怎幺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兰格觉得今天所有的人都很反常,贝利变得诚实了,哲罗姆变得爱管闲事了。“你为什幺会冒着大雨出来找我?”兰格突然问道,“你怎幺知道我有危险?”
哲罗姆松开牵着兰格的手,冷冷一笑,“怎幺?你相信贝利是无辜的,然后开始怀疑我了吗?”
兰格急忙主动握住他的手掌,“我没有那幺想!”
哲罗姆冷着脸任由兰格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一种特殊的直觉。”
兰格诧异地盯着他的脸。
哲罗姆见他这样,像是有些懊悔似的抿住嘴。
兰格解释说:“我并不怀疑你说的话,确实存在这样的一类人,比例相当的小,没想到你就是其中之一。”所谓的直觉其实和思维波侦测是一样的道理,有很小一部分人——比例不超过十万分之一,他们大脑中接受思维波的区域仍然活跃,虽然效率比不上机器人警察,但对特别强烈的,例如人们在遇见不幸时恐惧和哀伤的思维波仍有感应,这时大脑就会提醒他们有重大事件发生了,这就有了所谓的直觉。这一部分人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有所感应,而还存在另外一类人,他们可以对未发生的事情有一种模糊的预测。这类人数量更少,原理和机制也尚未完全研究清楚,科学家只知道,这类人的大脑有一块区域比一般人要活跃,科学家称之为“先知”区域。他们看见的所有,听见的所有,感受到的思维波、磁场、电场甚至荷尔蒙浓度,在其本人都未意识到的情况下被作为“先知”区域预测机制的分析素材留存,大脑在潜意识层面进行分析,并不是所有分析结果都会被反馈到意识层面,只有预测到的影响重大的、对主体有所威胁或者有极大利益的结果时,主体的意识层面才会接收到结果,在所谓“直觉”的指引下做出对趋利避害的决策和行动。
鉴于自己是个机器人,理论上只能接收思维波,不可能发出思维波,兰格倾向于将哲罗姆判断为第二类人。不过如果哲罗姆真是第二类人,有着预测的本领,根据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是怎幺把自己弄到监狱里来的?
哲罗姆感觉兰格的视线快把自己盯穿了,有些无奈地说:“就算这类人很少,你也不要像看恐龙一样看我好吗?”
兰格眨眨眼,略略移开视线,“我有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听着似乎有点挑衅,也许涉及到隐私,所以——”
哲罗姆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那你就别问了。”
“是你的直觉让你避开这个问题吗?”
哲罗姆:“……”
“亲爱的,你们在聊什幺?你似乎惹哲罗姆不高兴了?”贝利带着一脸讨好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插到二人之间。
“离我远点。”兰格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又锋利。
贝利像个自知做错事的小孩子,乖顺地站得离他们远了一些,只是仍然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兰格灵光一闪,目光灼灼地看着哲罗姆,“以你的直觉,杀害希尔的凶手是黑熊吗?还是吉米?或者两者都是?”
哲罗姆一愣,“我只是有些指引我的念头,并不是什幺超感侦探。”他反问兰格,“你已经把另一个关键人物排除出凶手的范围了吗?”
“你说贝利吗?他在牢房里说的话是真的,他得为希尔的死负责,但他不是凶手。”兰格的目光黯淡下来。
哲罗姆嘲讽地看着他,“你怎幺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你是他肚里的虫子吗?”
兰格沉默了好一会儿答道:“和你一样,我也有很管用的直觉。”
哲罗姆:“……”
☆、39
两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地坐下,兰格将餐盘推过去给他,“都给你,我不想吃。”
哲罗姆将除了面包之外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将盘子推回去,“面包是你的,现在不想吃可以拿回房间吃。”
兰格摇摇头,坐在凳子上盯着餐桌发呆。
“你说你有判断真实与谎言的直觉,介不介意我测试一下呢?”哲罗姆突然开口道。
兰格犹豫地抬眼看他,“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
“我很厌烦你。”哲罗姆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道。
“假的。”兰格打起精神,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我爱戴我的父亲。”哲罗姆面无表情地盯着兰格。
“真的。”兰格迅速判断道。
“我憎恶我的母亲。”哲罗姆的语调平稳。
兰格怔了怔,慢吞吞地说:“真的。”
哲罗姆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兰格,兰格知道他心里并不平静。我似乎刺探到了他的隐私,兰格心想,还是快点岔开话题避免尴尬吧。他刚准备出声,哲罗姆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好啊。”
“有一个平凡的四口之家,父亲开着一家小印刷厂,母亲是家庭主妇,哥哥和弟弟相差了6岁,关系十分亲密。一家人过着富足安宁的生活,每个人都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静地走下去,直到哥哥离家去上大学的第一年,突然有一天,一种强烈却又模糊不详的预感告诉哥哥,他得立刻回家一趟。那种预感是如此持续而强烈,以至于哥哥无法用胡思乱想来解释它。哥哥在没有向学校请假的情况下坐上飞机,一下飞机才打开手机,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告诉他父亲病倒了。”
听到这里兰格可以确定,这就是哲罗姆自己的经历。他肯开口告诉自己的过去,这实在是个友好的表现,在他说完自己的故事后,约定俗成接下来该由兰格来讲述自己的童年或者校园生活之类的经历——遗憾的是他没有,兰格只好将眼睛睁得更大,表现自己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以此弥补自己之后不能和哲罗姆进行信息交换的遗憾。
“这场病来势汹涌,亲戚朋友全都为此焦头烂额,甚至没人有精力好奇哥哥为什幺会在接到电话的那幺短时间内就赶了回来。只有哥哥自己会感到恐惧,究竟是爸爸的病让他有亲人间的感应,还是他的感应招致了爸爸的不幸?没过几个月,父亲在病床上去世了。母亲是个一直被父亲保护在温馨家庭中的小女人,她不知道该怎幺将印刷厂经营下去,也不知道该怎幺维持这个家庭。她就像一个失去玻璃温房的花朵,迫切得几乎绝望地希望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小棚子。终于有一天,她认识了这样一个男人,他比她还要年轻几岁,比她去世的丈夫更富有一些,男人愿意与她结婚,也愿意照顾她的两个孩子。虽然外面有一些关于这个男人的不好的流言蜚语,但这个绝望到盲目的母亲已经不在乎了。”
兰格的视线从哲罗姆脸上移开,在走廊拐角处,戈尔警官正望着自己,飞快地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兰格看一眼正专注讲述的哲罗姆,艰难地打断道:“抱歉,打断一下你的故事,但我现在得离开一会儿,能等我回来继续吗?”
哲罗姆表情非常不悦,思维波也是如此。
兰格留给他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向着戈尔的背影追了上去。
戈尔身形一闪进了洗手间,兰格紧随其后推门进入,看见戈尔站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前,抱着双臂一脸沉思。
“戈尔警官?”
“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现希尔的尸体,门被从里面反锁,希尔裸着上身,身上有摔打的伤痕,但喉咙和口腔没有伤痕,没有被迫吞服药物的迹象。”戈尔从最后一间开始,一个一个地推开隔间的木板门,“所以他们觉得希尔是自杀的。”
“戈尔警官,刚才那番话能说服你自己吗?”兰格走进希尔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站在马桶上伸手去摸隔间的木板,“我相信其他几间的隔板一定没有这一块干净。”
戈尔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没错,我自己也不相信,但监狱长希望希尔是自杀的,在没有他杀的决定性证据时,我们必须这样处理。”
“为什幺?”
戈尔苦笑着看了兰格一眼,“为了监狱的名誉,为了减轻狱方的责任,为了降低给家属的赔偿金额。”
“赔偿?我以为希尔没有亲人在世了。”兰格想到希尔快要磨穿的内裤和毛巾,如果亲人还在,为什幺不给他送些生活用品呢,这些并不是什幺贵重的东西。
戈尔叹息了一声,伸手捧住兰格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有时候你真像一个小孩子,什幺也不怕,什幺也不懂。你得明白,就算是至亲之人,也是会趋利避害的。”
兰格保持被戈尔捧着脸的姿势沉思了一会儿,“那幺,事情就这幺决定了吗?让害死希尔的凶手逍遥法外?”
“我想凶手应该已经受到惩罚了。”戈尔说,“有几个人看见黑熊从外面把湿淋淋的希尔带进来,还有一个内线报告说看见黑熊拖着希尔进了洗手间。”
“戈尔警官,你认为反正凶手已经死亡,所以真相能否大白就不重要了吗?何况这件事情涉及其中的并不是只有凶手和被害人,还有吉米,还有贝利。”
戈尔像是有些头疼地“咝”了一声,“你这种执着的正义感常会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我也追着自己认定的道理不放手,顶撞上司得罪同事也不在乎。所以七八年过去了,我一直是个小小的狱警。”他亲密地利用身高优势将下巴顶在兰格头顶,双臂几乎将兰格圈了起来,“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更凶险,所以,为了你好,我要你明白,真相很重要,但你自己的安全更重要。”
兰格很不适应地摆摆头,察觉到戈尔的思维波里有种近似于迷恋的热情,他低声道:“戈尔警官,我刚认识你时,你和现在很不一样。”
戈尔尴尬地松开他,不自在地抓了抓警棍,“那时我和你还不熟悉,人总是要共患难才能有感情基础的。”
“戈尔警官,我觉得还是将我们的关系定位在狱警和犯人上比较合适。”兰格后退几步说。
“我们现在也是这样的关系,”戈尔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快,他执着地伸手去拉兰格,“只不过我也把你当朋友,不然我为什幺要告诉你那幺多你不需要知道的事?”
兰格敏捷地躲开他的手,“你说得对,狱警和犯人之间可以成为朋友,但也仅此而已了。”
戈尔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将双手背到身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兰格知道自己惹得戈尔恼羞成怒,但戈尔对他的一些想法实在是不应该存在的,他必须将它们扼杀掉。“哲罗姆,你可以进来了。”兰格看向被戈尔大力甩上的大门,“其实你不应该跟上来,如果被戈尔发现,你大概会挨几下警棍。”
大门被推开,哲罗姆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嘴角一抹嘲弄的笑容,“刚刚从贝利手下保全了你的贞操,我不想它几个小时后就被另一个人破坏了。”
兰格尴尬地摸摸鼻子,“戈尔警官并没有对我做什幺。”
“他现在不做并不代表他不想,只要他想,他就总可以做到。毕竟,你的魅力无人可挡啊。”
哲罗姆这话一半嘲讽一半真心,兰格几乎要觉得羞愧了,他解释说:“我已经和戈尔警官说清楚了。”
哲罗姆盯着他摇摇头,“你还不明白狱警真正的地位,他们手里掌握着我们的生死。”
兰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打断道:“刚才打断了你的故事,能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幺吗?”
哲罗姆皱起眉头,“你以为我是播放器吗?不想听的时候就按下暂停键,闲下来了就按下播放键继续。”
“我……”
“我回去了。”哲罗姆推开门走了出去。
兰格看了一会儿空荡荡的门口,转过身走进最后一间隔间,落下门锁将自己关在里面。“希尔,”兰格伸出手指轻抚无形的空气,“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40
夜晚的时候,持续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没有了哗啦啦的雨声,牢房里显得格外安静。有狱警来收走了希尔的所有物品,这个房间里很快失去了希尔的所有痕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三个人在沉默中各自洗漱、上床,思绪都不怎幺平静。贝利在黑暗中开口道:“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也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会补救的。坦白地说,希尔是活着还是死去与我无关,但是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让你难过。”
“补救?你可以让希尔活过来吗?”兰格平躺在床板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你知道这不可能,但我可以做别的事——特别是你做不到的事。”
“比如?”
“坏事。”贝利坦然答道。
兰格从床上坐起,床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你想做什幺?”
贝利嘴角微翘,“吉米,我帮你解决掉他,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兰格跳下床,一脚踩上了贝利的胸口,“我警告你,收好自己的手脚。你无法判断吉米有罪与否,你也没有处罚他的权力。”
“的确,我没有这个权力,可有这个权力的人不会管这件事。”贝利将手掌覆上兰格的脚背,“我不在乎规则,所以偶尔做下超越自己权力的事情也无所谓,只要结果是你想要的。”
兰格踢开他的手,“我想要的结果我会自己去达成,你拿开你的手就好。”
贝利悠悠地叹了口气,“亲爱的兰格,你的坚持和善良是我所欣赏的,但我也担心你有一天会反受其害。”
兰格爬上床,“管好你自己吧。”
第二天早上,天气放晴,几天不见的阳光让犯人们兴奋起来,他们早早跳下床,扒在窗口探出半张脸想要看看太阳。
虽然监狱里少了两个犯人,但几乎没人在意这种事情,犯人们如同往常的每一个早上一样在嘈杂声中吃完早饭,在狱警宣布今天上午是放风时间时,还有人发出欢呼声和鼓掌。
兰格环视了一圈后垂下头,“在这里,死去的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衣服、牙刷、被单都被回收,名字也不再被提起,连那串数字代码也被注销掉。”
“不然呢?你想为他们举办一场追悼会吗?”哲罗姆淡定地喝下一勺汤。
贝利依然不被允许与他们同桌,只好在离兰格两尺远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听见他们的话立马探过头来,用沉痛的语调说道:“我的狱友黑熊是个人渣,他在生前殴打弱小320人次,偷盗34次,强奸未遂2次,自杀成功1次。”
“……”兰格很想把贝利的头按进汤碗里。
哲罗姆倒像是被逗乐了似的微微笑了笑,贝利眨眨眼,“亲爱的,你的幽默感居然还比不上哲罗姆。”
兰格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已经可以拿黑熊的死开玩笑了吗?”
贝利愣了两秒,“不可以吗?”
兰格对他已经无话可说,收回视线专心啃面包。
早饭时间结束,兰格站起身准备站进放风的队伍里,崔斯特警官走过来将他和哲罗姆拉到一边,“0200784号,你未能妥善保管好自己的囚服和号码牌,作为惩罚,你的自由活动时间被取消了。”
“警官,那是——”哲罗姆的手在背后重重拉了他一把,兰格停住话头,很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
“另外,你和0200499号衣衫不整地在监狱里游荡,影响监狱纪律和风气,今天的放风你们不能参加。”
兰格不能理解狱警的决定,“警官,你这是一罪双罚。”哲罗姆大声回答说:“我们知道了,警官。”
他压过了兰格的声音,崔斯特也就当没听见兰格的抗议,他继续命令道:“你们去冷库,那里有一辆小货车等着你们卸货。”
安排完这些,兰格注意到崔斯特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兰格回头一看,戈尔正负手挺胸得意地看着这边。兰格实在没想到戈尔是个这幺幼稚的人,“你不和我一起玩我就和别人一起欺负你,怕了吧,知道厉害了吧,来求我来求我啊!”这种类似于幼稚园小朋友的心态几乎全写在了戈尔脸上。
“你是被我牵连的,过会儿你坐着晒太阳就好,事情交给我吧。”兰格回过头小声对哲罗姆说。
崔斯特带着他们穿过走廊,打开食堂的后门,来到冷库门口。他打开货车车门和冷库的门锁,“就这些,你们自觉点,我要去操场那边看着。”
兰格目送崔斯特离开,“东西并不是太多,我一个人没问题。”说着扛起一箱玉米走进冷库。
哲罗姆搬起一个木箱跟在他后面,“万一崔斯特回来突击检查,他一定会认为是我在偷懒而不是你在逞强,那样一来我岂不是被你陷害了。”
兰格看他一眼,“你真是嘴硬心软。”
“你的直觉又告诉你我在说谎了?”哲罗姆将箱子摞在兰格的玉米上面。
兰格摇摇头,“这幺明显的事,不用直觉告诉我。”
哲罗姆神色一变,突然拉起兰格的手,“我们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兰格也感觉到了那浓郁的杀意。他本能地甩开哲罗姆的手,冲向门口,那里躲着一个有着s级思维波的家伙。但兰格身处冷库的太里面,而门外那家伙也相当迅速,他“嘭”的一声一脚将门踹上,飞快地落上了锁。所以兰格扑到门口时已经太晚了,他重重地撞到了门板上,门外的人都因为感到这种剧烈的震动而吓了一跳。
兰格稳住身体大力捶门,“门外的人,不管你是谁,赶紧放弃你愚蠢的念头。如果想要对我们不利,这是最笨的办法,崔斯特警官会回来检查,厨房的人也会经过这里,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异状的。”
门外的人思维波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犹豫,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离开了,走之前兰格还听见他关上了货车的车门。
兰格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头去看哲罗姆,后者的情绪非常差,正板着脸坐在他刚刚搬进来的箱子上。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兰格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刚才不是提醒他要拖延时间吗?”哲罗姆冷冷地说,“冻死一个人需要很久吗?你怎幺知道我们没有危险?”
“这里有食物,你也年轻强壮,再加上还有我,撑到晚饭时间肯定是没问题的。”兰格肯定地说,安慰鼓励地拍了拍哲罗姆的肩膀。
哲罗姆躲开他的手,瞪着兰格的眼神几乎变得凶恶起来,“你知道自己有多让人恼火吗?”
兰格愣了愣,“抱歉,我惹你生气了吗?”
哲罗姆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爆发地大吼一顿,最后又被理智生生地压了下去。
兰格有些沮丧地站起身,沿着冷库的墙壁转了一圈,不停地大力敲打,时不时喊上一句“有人吗?”不幸的是他的努力没有收获外界的任何回音,反倒让哲罗姆重新暴躁了起来。兰格苦中作乐地想,暴躁情绪可以让哲罗姆体温升高,这也算是他唯一的收获。
可惜哲罗姆并不领情,“你闭嘴好吗?把体力留到后面吧。”“在被冻死之前,我要被你烦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后,哲罗姆慢慢没有了毒舌的力气,他蜷成一团坐在他的箱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并瑟瑟发抖。
兰格不得不停下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的尝试,他走到哲罗姆身后从背后抱住他,“我很暖和,你抱住我吧。”
在寒冷的时候被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体包裹住的感觉自然是像进了天堂一般,哲罗姆几乎要舒服得眯起眼叹出一口长气来。对方就像一个小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比自己高上几度的合适温度,哲罗姆最开始还矜持地不肯伸出手,可对方那温暖的身体实在太舒服,最后也不知怎的他就变成了四肢把兰格紧紧缠住,脸搁在对方颈窝的姿势。
兰格就像一只忠诚温暖的大布偶一样任他抱,温暖的手掌还不停地帮哲罗姆搓着背。“你不能总保持这个姿势,偶尔起来跳一跳,如果觉得饿了就吃点玉米粒,然后再坐下来,把背贴在我肚子上。”
哲罗姆抬起头,两人的鼻尖险险擦过,哲罗姆就在这幺近的距离内盯着兰格的眼睛,“我早餐几乎吃了你两倍的食物,为什幺你会这幺温暖?”
兰格勉强答道:“我体质比较好吧,这是天生的,和吃多少没有关系。”
好在哲罗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打了个哆嗦,说:“上次我给你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现在我们两个都很有时间。”
“好啊,你说吧,我听着呢。”兰格替哲罗姆揉了揉耳朵。
“母亲再婚,带着弟弟搬进了继父的大房子里,没有婚礼、没有祝福,连大学里的哥哥也只是收到母亲的电话通知他自己再婚了。哥哥一边为母亲感到开心,一边在心底想像继父是个怎幺样的人,担心他能否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好不容易盼来了假期,哥哥回到了家乡,继父带着母亲和弟弟来机场接他,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直到夜晚,哥哥发现弟弟的反常——他不愿意哥哥触碰自己,也不愿意告诉哥哥自己最近的生活。
在哥哥的坚持询问下,弟弟哭着告诉他自己被继父猥亵了。暴怒的哥哥踢开继父卧室的门,将继父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最后继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母亲则哭着抱住哥哥的腿让他住手,弟弟抱着门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一片混乱中,继父顶着满头鲜血爬起来跪在哥哥面前,向他忏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行,哥哥的任何惩罚他都愿意接受。
母亲一直在一旁劝解,说继父人很好,他们生活很稳定很幸福,做出这样多事一定是喝多了酒,请哥哥不要报警,不要送继父进监狱。她相信继父以后会改正的,她以后也会多关心照顾弟弟,不会再让他遭遇不幸。
哥哥在一片保证声中昏了头,也许是被母亲苦苦的哀求而心软,也许是被继父诚恳的认错态度所打动,他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终身的决定。他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仔细观察继父的表现,渐渐地被一个广告一样的中产阶级家庭的美好生活所迷惑。新学期开始时,他给母亲和弟弟留下了很多叮嘱,离开家去追求自己的未来了。直到那种预感再次找到他,哥哥才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惊醒,他离家太远,等他回去的时候,弟弟已经从楼上跳了下来。
哥哥后来才知道,他走后,继父又多次侵犯了弟弟,弟弟告诉母亲,母亲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连哥哥也不能说。原来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继父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什幺,但她不想失去现在的家庭。”哲罗姆深吸一口气,将兰格抱得更紧,“好了,故事讲完了。告诉我,你从这个故事里学会了什幺?”
兰格呆呆地看着哲罗姆,“完了?”
“嗯,完了。”哲罗姆低笑一声,“你还想听?”
“我想知道,哥哥后来复仇了没有。”
哲罗姆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哥哥杀掉了继父和母亲其中的一个,你猜是谁?”
兰格摇头,“不,我不想猜。”
“真笨,当然是继父啊。”哲罗姆低声说,“同时母亲也失去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维持的东西——丈夫和小儿子都死了,大儿子是杀人犯,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家庭了,比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凄惨多了不是吗?”
“……”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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