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又出去看了一圈确定外面已经没人了后,景秧便抛下不省人事的胡维,连夜跑回了家里。
一路的冷风吹得人心底发凉,景秧穿过繁华的都市,又穿过了寂静的小道。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回到了家,紧张的心情瞬间得以平复。一天内经历了被算计又反压倒的一系列事情,又做了这么久的床上运动,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景秧累得不行,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那儿已然泄出了一丝曙光。他知道,今晚是最后的安宁。
从胡维疯了一般不想出去的反应来看,聂岁寒一定是在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胡维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有这些反应也很正常。
摄像头都安上了,聂岁寒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了。那么那瓶酒又是什么?怕是给自己最后的践行酒吧。
景秧没有踹踹不安,也没有任何惊慌,他的心竟然前所未有得冷静,于黑暗中悄然闭上了眼。
第二天。
景秧去了学校,没有丝毫意外地得知自己已经被退学了的通知。他沉默地收拾着书本。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外表的平静其实是他强撑着的最后一层保护壳。再怎么成熟,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被欺凌、被侮辱,甚至险些被强奸,这些他都承受住了,但就如同人力终有尽一样,被苦苦忍耐的怒火总有一天会爆发。
“景秧同学啊,我知道你平时学习刻苦认真,又孝顺,但是人犯了错是要受罚的……”
“景秧是同性恋”这件事不知从谁的口中被传了出去。
“喂,听说了吗?三班的那个景秧居然是个同性恋!怪不得我平时老觉得他娘兮兮的,还有点神经质。”流言肆无忌惮地传播着,平时的一些不佳印象在流言的刺激下通通发酵成了毫无根据的臆测。
“不仅如此,他居然还去做鸭子,连干那事的视频都被人发到学校了……”这显然是以讹传讹。聂岁寒拍到的最多也只是景秧进浴室之前和胡维在床上待的一分钟多一点和景秧出浴室之后的时间而已。那些时间里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但聂岁寒却生生将其扭曲成了他自己想要的“事实”。
“小小年纪就”
景秧不会不理智地质问校方凭什么通过一段剪辑过的视频来判断他的为人,也不会脑子发热地和那些嘲笑他是同性恋的同校生一般见识。
聂岁寒手眼通天,家世不一般,连学校都得买他的面子,动他景秧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而他地位卑微,家庭贫寒,连被人当众说坏话都无法反驳,只因害怕这些人将舆论的火焰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即使他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即使他的拳头已经握得又紧又有力。
景秧永远也忘不掉聂岁寒那副嚣张的样子。
那时候还在上课,校园里没有几个人。他就在即将出校门的时候遇到了聂岁寒。
“如何啊?这滋味。”瘦高的少年嘴角上勾,朝他露出一个极其挑衅的笑。这些话说得刺耳难听,还是专门挑最刺激人的声调和语气讲出来的。
“好好品味吧,丧家之犬。这就是敢得罪我的下场。”聂岁寒微微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对他说着,一双眸子暗沉得像染了墨汁一般。
景秧没说话,他选择用实际行动表明态度,抬脚速度极快地向聂岁寒肚子扫了过去。
自从那次被聂岁寒压着打了一顿之后,他就发了狠地锻炼自己的身体,每天向酒吧里有经验的前辈学习拳脚功夫,现在的他已然今非昔比。
但聂岁寒也不是当初那个聂岁寒了,他身材又拔高一截,力气又大了许多,从他爷爷的棍下摸爬滚打出来的技巧也增强了不少。
两人打得不分上下,你一拳我一拳的,拳拳到肉,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伤的。
“住手!你们别打了!”
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聂岁寒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过去。景秧抓住这个机会,一拳打中聂岁寒的腹部,就着力道将人压在了身下,拳头如雨水般落下。
聂岁寒被接连不断的疼痛刺激得红了眼,他发了疯地挣扎起来,虽然被制住了头,但还是凭借着比景秧大了许多的力气将人反推在了墙上,正要一拳打下去,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他用尽全力移开了拳头,才终于险险地避开了。
“邱敏!?”
景秧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熟悉的背影,表情微有些惊异,聂岁寒则全然是不可置信。
来人正是邱敏。个子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蓝白色的校服,面容清丽,面对即将砸过来的拳头,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仍然坚定不移地挡在景秧的面前。
如果聂岁寒没有收住力气,那么她的脸现在肯定已经毁容了。
景秧想到这一茬,心情有些复杂。祸起是她,陪伴是她,奋不顾身也是她,他该怎么对待这个唯一的朋友啊……
“你要为了他和我作对吗?!”聂岁寒咬牙切齿地问道,
', ' ')('他看看景秧,又看看邱敏,心里酸酸的。
他和邱敏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邱敏没有回答,她拿出纸巾来,给景秧轻轻擦着脸。景秧心中一动,捏住了她的手,转过头来表情冷冷地看着聂岁寒。
这还是第一次被景秧握住手,粗糙的手掌包裹着娇柔小手的感觉太过温柔,太过让人安心,邱敏的脸颊有些烫,独属于少女的娇羞从她的脸上升起。
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看得聂岁寒心里一阵刺痛,脸上带上些酸楚的味道,正是景秧想要看到的表情。
他故意拉了邱敏的手,就是为了刺激聂岁寒吃醋,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尽管这痛苦与他的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但也足够赏心悦目,可以叫他的心能够得到一丝慰藉。
没用多久,邱敏从景秧难得的温柔中清醒过来,注意到聂岁寒显而易见的不甘心,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聂岁寒你给我听着,景秧已经被你害得退学了,再打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不想被处分的话……”
“呵,处分?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种东西吗?”聂岁寒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我到底要怎样?我想要的你难道还不清楚?聂岁寒在心里反问。我想要的当然是……
是……
……什么?
一片模糊。
心被一片浓雾遮住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空白中又隐隐闪过一个让人不可置信的身影。聂岁寒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中所想让他莫名感到有些耻辱,又有些气恼,于是便冷冷地甩下了一句:“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怎么会这么地轻易放过你呢?我还没彻底毁掉你呢。我要让目中无人的你再也无法无视我!
……
景秧和邱敏做了最后的道别,表示“有缘再见”后便回了家。
噩耗传来。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天。
他的世界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恐怖又摇摇欲坠。
他的妈妈不知道从谁那里得知了他被退学的事情,不仅如此,连景秧是同性恋的污蔑都被人故意告诉了她。身体一直以来都很不好的妈妈无法接受这样的双重打击,心脏病突然发作了!
景秧是单亲家庭,那个在血缘上是他爸爸的男人在他还未出生时就离开了家。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一路艰难地活到了现在。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如孤鸟一般,举目无亲。小小年纪的景秧根本无法支付医院要求的巨额医药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身体慢慢地衰弱下去,妈妈脸上每一个痛苦的表情都让他心碎。
但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声地哭泣着。景秧的心死死地揪在一起,他平时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是多么渴望能将这些苦痛转移到自己身上,可现实却是那么残忍。
临终之时,他的妈妈拉着他的手,他的耳朵贴在她颤抖的唇角,耳边传来的声音却仍然微弱,几近不可查。
景秧睁大了干涩的眼,仔细听。
她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撒手人寰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柔,她就用这温柔了声音对他说:“你要好好的……”
手上的肌肤再也没有温度,在那张因为操劳早已不复当年美丽的脸上,宁静的表情在上面永远定格了。泪水如洪水决堤便涌出,景秧哭喊的声音是那样的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中的大山轰然倒塌了。疼痛无孔不入地袭来,痛得人心底发冷,浑身发抖,痛得人想要择人而噬。
我不会放过你的!聂岁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