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一路顺风。”
两天后,喻文卿刚下飞机,就遣胡伟去袁心悦家接周文菲,自己独自回海园和喻校长谈判。书房里,父子两人对峙。喻文卿开门见山:“我和姚婧都承认感情破裂的事实,同意分居,协议都已经拟好了,……”
“先不说协议的事,说说你,为什么反对送妙妙出国?”
喻文卿说:“她才大一,不急着出去。”
“好,那就走正常步骤,大二送出去,她自己原本也有这样的打算。”
喻文卿笑笑:“s大的国际交流项目虽然很多,但是真正有名气的院校一个没有。”
喻校长把手上文件扔在书桌上:“自费去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商学院,钱我出,可以吗?我保证这个学期把项目谈下来。倒是你要考虑妙妙的水平,到了课堂上,听不听得懂人家教授在说什么。”
借口一个个被击破,喻文卿不得不正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不想让周文菲走。但他说:“妙妙不想离开我。”
“她不想离开你?哼,她知道什么?对,她成年了,能上你的床,但是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她没有足够的心智,在目前这样复杂的局里,选择一条她该走的路。”
“该走的路?所以说,就算我是单身,你都不会赞成我和妙妙在一起。”
“没错。”喻校长目光冷冷,盯着儿子,“我不考虑你们之间有没有爱,爱有多深刻,我只看你们的差距。她才十八岁,心性未定,要不是她爸爸出事得太早,她和她妈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好,她不会走这条死胡同。”
“跟我就是死胡同?”喻文卿嗤笑。
喻校长陡然提高声音:“你都知道自己签的是分居协议,不是离婚协议。到底能不能离婚,你心里没数?三年后离婚?现在你说得轻巧,辛辛苦苦挣来的身家分一半出去,你以为很容易做到?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几年,不用来念书,不用来提升自己,就这样没名没分跟着你。你让外人怎么看她!怎么看你!文卿,财富、地位样样都来之不易,别不珍惜!”
喻文卿意外地没有马上反驳,而是盯着窗外的树,忽然飘来一句:“许叔是怎么出事的?”
喻校长夹着烟的手一抖,他没想喻文卿会提这件事:“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资格管我和妙妙的事,别人也没资格管,但你这副假惺惺为她未来着想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我可以和姚婧虚与委蛇,但我选择摊牌,是因为我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人。我这辈子最怕别人说‘虎父无犬子’,‘你真是越来越像校长’,他们在我面前说,我眼前就会浮现霞姨的那张脸。她以前多漂亮?性格也很好,天天带着妙妙唱歌跳舞。可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好久后,喻校长才开口:“你的意思,是在替我还债吗?”
喻文卿冷笑,可眼眶都红了:“喻慕琛,你的债我还不起。你看着你的女人倒在雨地里,你都不敢去扶一把,你只敢让你的秘书替你跑腿,送她回宿舍,送她去医院。怎么,你在她那里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妙妙送走?”
他真的对这个父亲失望透了。
长大成人后,依靠一个男人的直觉查探几次,便知晓了喻慕琛和周玉霞的地下情。他为魏凯芳和许开泰感到悲哀,可仍觉得装作什么不知道,才是对两个家庭的保护。
他后来总是想,要是能早早地把这场孽情搞黄,许开泰就不会出事了。一个退伍后当了多年专职司机的人,怎么会有开车前饮酒的习惯?
自去年的圣诞节后,他脑海里总是浮现许开泰出事前几天的一个深夜去机场接他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司机。
许开泰精神有点消沉,他没在意,他困得要死,半躺在后座休息。
他模糊地记得,许开泰和他聊起了许妙。许妙乖巧懂事,一直都是他的心头宝。他喋喋不休地说妙妙大了,和他的关系没有以前好。吃饭后回房间看书都要关门,进去前没敲门都要生气。日记本也不给家长签字了,说是隐私。
他好像也说了,妙妙最喜欢的就是你和姚婧,以后拜托你多多照顾她。
他嘴里嗯嗯地应付着。他怎么知道,几天后这个许叔叔就会深夜里借酒浇愁,命丧桥洞。伤心感叹之余,以为那对孤女寡母便是喻慕琛的责任。他都做好了和魏凯芳搬出去住的准备。结果这位校长眼睁睁地看着周玉霞受不了内心责难远走他乡。
六年来,喻文卿从未想过联系过许妙,确实是忙,更是因为他想,如果周玉霞的现任丈夫对她们母女好,断掉联系也是一种保护。
可他真的好恨,这六年间,喻慕琛对他的冷酷能有一丁点的反省和愧疚,打个电话问问,或是亲自走一趟。只要周玉霞不再是一滩了无生趣的死水,那对周文菲而言,有可能一切都不一样。
第46章
“既然你知道是她妈的意思……”
“她妈的意思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提醒自己, 不能像你那样,昧着良心、昧着感情过一辈子。”喻文卿哂笑, “还有, 现在来说她妈的意思,你不觉得晚了吗?要不是姓喻的无情无义,她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两双差不多的眼睛对视,一样的浅褐色,一样地打量人。然后喻校长说:“不想要我找麻烦,各退一步。”他坐在椅子上, “人你可以留下,但你不可以离婚,姚家的思想工作我会做。”
喻文卿离开海园。憋了许多年的话一朝说尽。其实远没有说尽, 它只是找到一个泄露的口,一点点地飘出来。
一颗心骤然间就轻松好多, 眼前的世界也明媚起来。
胡伟发来信息:“菲菲已经接到酒店。”
“知道了, 我就回去。”
喻文卿并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去了南区食堂边的面包店, 那里每天新鲜出炉的菠萝包, 酥皮松脆,是周文菲从小喜欢吃的东西。
已到傍晚, 树叶间的缝隙里闪着一片片流动的光, 手掌打开, 那些碎金就掉下来,手掌翻翻转转, 碎金也跟着流转。直到许开泰去世,许秒都喜欢玩这个游戏。她说:“喻哥哥,我送很多金子给你,你要不要?”
“要,要真金。”这个游戏从小玩到大,喻文卿都玩无聊了,可是不得不应付,因为是他教的。
两个拳头举到他眼前,突然打开,还要夸张地“哇”一声:“两手都是金子。”
每个动作,每个神情,尽得他的真传。
等儿子离开后,喻校长打电话给姚本源:“老姚,过来一趟。”
姚本源过来,看到老上司的脸色,就知道他吃了混蛋女婿的瘪。他不说话,喻校长把烟抽完,摁灭后才说:“先让姚婧走吧。”
姚本源站在书桌前,哼了一声:“现在就斗不过,等他羽翼丰满,挟风扫人的那天,还有姚婧母女的出路?”
喻校长说:“不是我不尽力,文卿刚刚问我,小许怎么出事的?”
姚本源吃了一惊:“他知道了?”
“他应该探到一些苗头,但……还好,”喻校长摇头,“老姚,有些事我们最好都能带到棺材里去,寿终正寝,别被人翻出来了。姚婧和琰儿的出路,不在将来的哪一天,就在今天。只要她肯去纽约,不找妙妙麻烦,分居协议上文卿一定愿意做让步,别错过机会。至于妙妙,跟文卿也不过三五载,想清楚了就会离开,就当……她是来替父讨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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