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不同,谢忘之气定神闲,丝毫不知道李齐慎有多难受。她专注地看着那一小片肌肤,向着他微微倾身,半身藏在床帐的阴影里,半身披着月光。
从李齐慎的位置看下去,谢忘之的身子真是单薄,肩头圆润,稍往下些却看得见笔直的锁骨,在薄薄的上襦里微微凸起,和白皙的肌肤一同透出去,在月下像是块等着人贴身佩戴爱抚的美玉。她的颈子优美纤细,自颈后到腰,因着姿势,被月光勾勒出一条柔软至极的线,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平心而论,以谢忘之的年纪,和“妩媚”“风情”之类的词不搭边,她也不是妖媚的长相,但她靠得那么近,胸口略微的线条反倒明晰几分,隐约能看出些少女独有的微弱起伏,像是未开的花苞。
李齐慎忽然发现,她好像……没有系紧诃子。
然而谢忘之浑然不觉,她又凑近一点,淡红色的嘴唇凑近他的锁骨,极轻地吹了一下,微痒微凉,仿佛隔着肌肤,挠在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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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齐慎浑身一颤,猛地翻身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细细的汗珠自发尾滴落。梦里最后那一口轻轻的吐息好像还残存在锁骨处,他抬手使劲抓了两下,微微的痒却烙在骨子里,和此时身上的热一样,灼得他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喉咙口却仍然堵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卡在那儿,不上不下,让他抓心挠肺。李齐慎低头看着堆在膝上的被子,忽然一阵心烦,抬腿把被子踢下榻。
春里盖的被子厚重,上边还压着明儿要暂穿的衣裳,落地的声音不小,惊得屏风那边探出个头:“……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李齐慎盯着被子看了会儿,倒头躺下去,背对着屏风,“心烦。退下。”
内殿没点灯,常足也没千里眼,没法透过屏风看见里边的情况,只能应了一声。他估了估这会儿的天气,觉得有些闷,猜测李齐慎是被热醒了,故而自己和自己发脾气,但既然说了“退下”,常足也不能进去给李齐慎换被褥。
在清思殿伺候了十来年的少监一声叹息,缩回原处,摇了摇头。
……唉,年轻人嘛,火气大,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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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李琢期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焦头烂额,国事家事轮番上,忙得他走路都得前脚绊后脚。
年前安光行引荐进宫的那两个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术,真得了李承儆的信任,在宫里光明正大地住下来,丹药一炉炉地炼。若只是丹药就罢了,横竖要吃也是李承儆一个人吃,多吃几口丹砂和水银,吃到一定时候,直截了当进玄元殿,于国于民还算是好事。
问题就出在这炼丹用的原料上。灵芝山参姑且不论,只要肯花钱费心,总能找到,然而那两个道士不仅要地里长的药材,还想着从人身上取,似乎是要对着今年新选入宫的小宫女下手。
正儿八经伤人的事情,风声一走漏,朝堂上此起彼伏的弹劾,上的折子堆得能当柴烧,甚至有几位平兴皇帝时就在的老臣开口,就是一句“若真如此,臣愧对平兴皇帝,不若一头撞死在丹凤门上”。
人总有一死,两朝元老一撞,史书上都能留名,然而李承儆就算是完了,弄不好连带着李琢期也得连坐。
李琢期只能再三安抚这些上书的朝臣,可怜堂堂一个太子,低声下气,就差在他们面前装孙子。
国事难办,家事也不容易。李琢期自认对太子妃没什么感情,不过博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名声,平常谁也不招惹谁。于这件事,他有愧疚之心,但对着太子妃,实在生不出什么心思,只能把这份愧疚混着父爱,加倍放到女儿身上。
今年天气怪异,开春了还一冷一热,小郡主胎里带出来的喘疾又犯了,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小孩子不懂事,难受了就哭,但她又咳嗽,连哭都哭不出来,像是个破风箱一样断断续续,听得李琢期简直是肝肠寸断。
偏偏太子妃也不省心,一大早的从东宫传来个消息,来传信的内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一进殿先跪下哐哐磕了两个响头,才说是太子妃自缢,幸好宫人发现得早,及时宣太医才救了回来。
李琢期心说要命,抛下手头的事儿,急匆匆地赶回丽正殿,正好看见太子妃。
太子妃跪坐在桌后边,一身柔软的白衣,头发散乱眼瞳涣散,也没上妆,本就寡淡的容颜显出几分憔悴,像是枝被风雨摧折的白花。
李琢期本想呵斥她又发什么疯,但看这个样子,转念想起她滑胎时的情形,又有些不忍,只上前几步,温声说:“自缢有什么好玩的?命就这么一条,我好歹也是你夫君,舒儿也尚小,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能同我说吗?”
太子妃闻言,眼瞳一缩,转头看向李琢期。她像是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茫然地盯了一会儿,两行眼泪突然滑落,泛白的嘴唇颤抖:“遭七殿下侮辱至此……妾还有什么可活的?”
第48章 毒计
“阿慎?”李琢期一愣, 眉头微微皱起,“你又怎么招惹他了?”
李齐慎这人平常看着随心所欲, 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但真露出獠牙来, 寻常人确实吃不住。李琢期偶然听过几回李齐慎讽刺人, 十来岁的少年, 长了张冷丽的脸, 刻薄起来却是真刻薄,若是被劈头盖脸一顿刺,脸皮薄点的恐怕真要被当场气哭。
但恼归恼,闹到自缢也有些过了。李琢期略略一想,以为是太子妃又作什么妖, 惹得李齐慎炸起来,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这事儿没当面看见,不好说谁对谁错, 他想了想, 只温声安慰太子妃,“我曾与你说过, 阿慎算是半个鲜卑人, 年幼失恃,年纪又还小,虽请了弘文馆的许学士, 规矩却学得不如何。今年他十五岁, 算算时日也该离宫了, 往后封王建府,一年也见不着几回。东宫离清思殿那么远,他平常也不往这里走,你又何苦招惹他?”
太子妃惊诧地看着李琢期,像是不敢信自己的丈夫能说出这种话,更多的眼泪自眼角渗出来,淌过尖尖的下颌,在裙摆上晕开。她颤着嘴唇,话却一句都没说出来。
沉默良久,她忽然抬手,一把抓住襟口,肩膀微微发颤。
李琢期心说不好,低叹一声,赶紧抽了帕子,替她细细擦了眼泪。看这模样问不出什么,又实在古怪,他扭头问归雁:“太子妃和七殿下,究竟怎么了?”
“这……”归雁一脸纠结,看看太子妃,再看看太子,干脆往地上一跪,死死低着头,“回殿下,奴婢、奴婢不敢说。”
李琢期心里一紧,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都硬起来:“说。”
“……是。”归雁悄悄瞥了眼太子妃,得了她的眼神,才舔舔嘴唇,颤着嗓子把准备好的话倒出来,“昨日有新来的药材入库,娘娘体恤七殿下,派桃枝去送参……七殿下却、却……”
“却什么?”李琢期急了。
归雁顿了顿,头死死压低,额头抵在手背上:“却强辱了桃枝!还说桃枝不过是个玩物,若是娘娘敢去,也是一样……”
李琢期眼瞳一缩,最先觉得不可能;再往深一想,想到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却又忽然不敢肯定。
以阿慎的性子……当真做不出这种事吗?
但他总归不愿相信,沉默片刻:“桃枝呢?”
“回殿下,桃枝受辱,回来就……就服毒了。现下还躺在榻上,请了医女救治,不知道能不能活。”归雁说,“娘娘也是不堪受辱……才自缢的。”
李琢期愣了愣,整个人忽然垮下来,一瞬间又颓唐不少。
一个服毒,一个自缢,闹到这地步,想来是确有其事。他性子再优柔,平常对这个异母的弟弟多有退让,自认是个合格的兄长,但真知道李齐慎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李琢期也受不了,只觉得怒气一股股地往脑门冲。他心如刀绞,一面觉得悲痛,哀叹李齐慎缘何至此,一面却又有种异样的解脱,好像终于窥破了这个弟弟的真面目。
“……去太医署宣太医,受辱并非桃枝的过错,务必要救回来。”李琢期缓了缓,缓缓把太子妃搂进怀里,“是我的错,错放豺狼入户,护不住你,枉为人夫。”
太子妃在他怀里轻轻抽泣两下:“那殿下……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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