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
一个人奔走在荒原上是十分奇怪的感觉,这其中不仅仅只是眼睛中一望无际的辽阔,还有身体在形影单只中奔袭漫步。海潮声好像有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在冲刷整个世界,人也就在这种嘈杂中的冷清中一步一步地不断前行,走到后面,甚至你自己都忘记到底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但总感觉走不到尽头,像是玻璃上蒙上的一层雾,看不见将来,也看不见过去。
这种感觉并不令叶萧凌感到多陌生,从小时候起,应该说他就是一个比较形影单只的人,这种事情的发生当然并没有多令人伤感的什么苦痛原因,只是十分悲剧的是似乎在他那个年龄段的时候,整个村子就几乎没有跟他同龄的孩子。有时候叶萧凌回想起来,也许正是因为老单那老不正经甚至可以说老顽童的样子,才让他莫名地感到亲近,有时候把他当长辈,但更多的时候其实他是个玩伴。
说起来有趣的是,老单对此还感觉到十分愉快,好像他从一开始喊着要教他学道家知识、易经等等乱七八糟的天文地理的那个老单一点都没打算为人师表。叶萧凌在小城上学,老单每天等着他回来开小灶,跟他一起上山抓鸡下河捞鱼,倒是一点都没有摆谱。至于现在……咳,或许是真到了老单专心授课的关系吧。也许自己真的不是老单想象中的那种天才才对,周新宇大概是八九不离十。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前奔跑,整个荒原就好像被一锅乱炖的蔬菜,除了咕噜咕噜滚开的声音之外又是土豆又是番茄,糊成一团,再也看不清它原来的面目。好像跑了有一会儿都没法找到这片荒原的尽头,而天边甚至连团云都没有变过位置,这让叶萧凌分外挫败。对于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经验,领路人又成了甩手掌柜,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脱身。
他停下脚步,感觉到海潮声已经几乎近在眼前,但荒原上依然荒芜得说赤地千里也不为过,只有几颗零星的、普普通通的杂草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枝叶,像是发育不良的孩子,昏昏沉沉,东倒西歪。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爆了粗口:“老白你个傻子!人呢!”
但这样做也只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到底有些东西不会在人想要的时候就送上门来。这片不毛之地上就更不会突然窜出一个身穿白衣吐着长舌手持铁棍脸上不断笑着看着有点像是个傻子一般的白无常来。
叶萧凌眯着眼睛,猛然转头,只是在这一瞬间,滔天的浪潮却已经忽然地接近了自己!
那到底是怎样庞大的浪潮?叶萧凌眼睛所到之处,整个荒原上都是澎湃的、几乎是沸腾起来的海浪,庞大的水流像是从天而降的怪物,吞噬着整个天空、大地。它的身体不断蔓延,每经历一处,就变大一倍,只用了几秒钟时间,海潮就已经席卷着巨大的浪花,高高地遮蔽了天空。
叶萧凌怪叫了一声,双腿毫不犹豫地放开了狂奔起来,可是他的奔跑速度再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海潮?巨大的潮水狂卷之中,叶萧凌被裹挟着沙石的潮水卷了进去,在水里憋着气翻滚游动,但总找不到一个重心,湍流的暗流又把他冲得找不到北,整个人的力量在这样巨大的自然伟力之下,就好像渺小如蝼蚁,完全不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随着时间过去,叶萧凌焦急的心也变得沉了下来,许久没有接触到空气,让他体内的真力运转也变得有些凝滞,他死命地咬紧了牙关,闭着嘴巴,防止有一丝空气从那已经干瘪的肺部流失,但尽管如此,他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从胸口不断地透过他的鼻腔直到他的大脑,就连划水的动作也不如之前有力了。
随着潮水的奔流,他的身体在水中不断地翻滚,眼前的景物也在眼睛里不断地翻转,完全不受控制的身体就是这样狂涛中的一片落叶。
终于,窒息感像是一只大手般攥紧了他,从肺,到心脏,从鼻腔,到大脑,随着意识一点点缓慢地流失,叶萧凌终于晕倒在这片奔流不息的海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