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快,他面色骤变,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地上泼的一杯水,如果说现在文件袋落在地上,下场可不会太好看。他连滚带爬地去捡起了那份文件袋,果不其然,文件袋上已经有了大片的水渍,就连文件袋封面上的几个字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周骏臣使劲地拍了几下上面的水,而后又用自己西服的内衬去擦,擦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水渍根本就已经没法完全地去掉,于是他眼神闪烁地沉思许久,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新的文件袋,拿着笔,咬掉笔帽,在这个全新的文件袋上,细细地临摹了那几个由秘书写的字。
好在在做“商业天才”的这么多年里,他在孜孜不倦读书的同时也十分辛苦地练习书法,所以很快,他重新地把临摹了字迹,又把那些文件装进新的文件袋里,这疲倦地躺在老板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息。练字是为的就是打掉自己身上所有那些小人物的东西,只有如此,他才能真正地做李丰心目中值得一用的“周骏臣”,而不是一位生活在社会低层一日三餐甚至都不敢奢求饱饭的小人物。可说到底,他仍然还是一个小人物,处于李丰的监视之下,他甚至不敢太多暴露自己内心的恐惧,毕竟,就好像他临摹的那些字迹,他明白,假的,就算演得再真,也永远是赝品。
把弄湿的那个文件袋胡乱地塞进一个柜子,他重新坐下来,终于有了一些勇气,伸手触摸上桌面上的那个信封,看了10秒之后,他把信封轻轻地倾倒。几张大小不一,清晰度不一的照片滚落出来,堆在他的面前。
李丰瞳孔猛缩,他已经看见了这些照片的内容,里面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这些都是他跑龙套演员的时候住过的地方,那时候,他手头总是没有钱,被房东赶出来更是常有的事儿,不过他想到自己那个做演员的理想,每次都只是拍拍屁股,然后在街角睡上一觉,然后第二天去接通告,再拿着通告的钱去租房,一来二去,他就换了许许多多的临时租房,不过,换来换去,那些租房,在他的记忆里,都只有雨天的霉味和楼道里那些令人作呕的屎尿味。
周骏臣颤抖着手,把这些照片场景一张张回顾,与这些地方共生的记忆非但没有因为他已经住上宽大的别墅、开上昂贵的劳斯莱斯而湮灭,反而如同一种阴暗中的苔藓一般疯狂滋长。最后一张上的画面,是他和李丰在一辆价值高昂的劳斯莱斯车窗内交谈,那时候他刚刚换上了崭新的西装,接受了那崭新的人生,一切事情都正在最好的时候。
只是现在看到这个场景,他的手却猛然地一颤,照片落在了桌上。
他明白,给他照片的人,自然不是想要让他回忆一下自己那段一穷二白的过去,而是在表示,他的过去,已经全部暴露了。而最后那张,更是表示,他和李丰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
他更明白,只需要这些照片一次性地出现在公众面前,自己就会面临身败名裂的结局。他沉默良久,颤抖着把信封里的那封信件抽出来,看着上面那入木三分的字迹,他瞪大眼睛,好像要把一个字一个字都吞吃进肚子。
看到最后一句“大厦之将倾,若不早日脱身,被砸死的可不仅仅是你头上的人。”他双眼已经通红。
整间办公室内静得可怕,除了书卷的木浆气息,和威士忌的酒精刺鼻味,周骏臣就连想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都不可能。他站起来又坐下,看着窗外猛烈喝酒,一阵咳嗽之后又拉扯自己的领带。他觉得很热,于是他开始厌恶自己身上的这层昂贵西装,他脱掉自己的外衣,愤怒之下,把那份刚刚自己临摹写了信息的文件袋撕了个稀巴烂。
等到秘书终于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妩媚笑着开门道:“周董。”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书籍被胡乱扔到了地上,桌面上的所有档案也早已经被扯成了一堆纸屑。
秘书捂着胸口,瞪圆了双目,她看见了周骏臣,可周骏臣……他一身的衣服脏乱,像是一只猴子一般佝偻在桌面上,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蹲下,目光呆滞,嘴里含糊地吐出泡沫,一会儿嘿嘿嘿大笑,一会儿又惊恐地疯叫。
而他的双腿之间,一滩水渍酝酿开来,一股尿液的骚臭味在整个办公室内不断地发酵。
秘书惊叫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关上门,她疯狂地关上门,靠在门上喘息了许久之后,颤抖着拨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