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从头至尾都知道?你从一开始便帮他瞒着我?嗯?”他瞪大了眼,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先出去吧。”谢昀转头低声对王萱说。
王萱低着头行了个礼,看也不看王琮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一时之间,一室之内,就只剩下谢昀和王琮两个人。
王琮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老了,从他和王萱成婚之前,不,从他自北疆活着回来开始,自己就找各种手段去试探他。
阴的,阳的,明的,暗的,甚至最后把自己的嫡长女嫁了过去。
都没有让自己发现,这个人,竟然从头至尾就知道所有的事情。
五年啊,他从北疆回来已经整整五年了,和王萱成婚也已经整整三年。
可却将这样的仇恨深埋心底,日日可以对着自己假意趋迎。
若不是今时今日这样的场景,自己只怕是都会为他叫声好呢!
王琮愣愣的坐回了原位,哑着声音问他,“你来这,应该不是单单想看我如今落魄的样子,这么简单吧?”
谢昀看着他,虽然已经是两鬓斑白的模样,但是一言一行未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心中犹如二月冰霜刮过,他看着这个人,慢慢的坐到了王琮对面的木凳上。
问出了一个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我不明白,我祖父、父亲和哥哥,拼了命的在前线厮杀,保卫的难道不是大卫,难道不是你们?难道就为了区区权势,所以要生生的要去了他们的命么?他们,到底何罪之有?”
王琮低着头,挑了下眉,嗤笑了一声,“区区权势?权势岂可用区区二字侮辱,人这一生,要么就站在权力之巅,俯瞰众生,要么就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仰人鼻息,我王琮一生都不可能被人踩在脚下!”
说完,他的一丝白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似乎并没有看见,也不管那缕头发,继续说道,“你觉得你谢氏一门无辜,可这天下无罪之人何其多,不也是死的死,亡的亡。要怪就怪你们谢氏一门太过冥顽不灵,非要伙同崔氏一起来打压我王氏一族。他们当年不是号称一文一武,一内一外,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么?可那又怎样,不也是散了,不也是败了,你谢氏一门注定败了,从你决定弃武从文的那一刻起,谢家世代的辉煌早就已经不在了。”
谢昀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觉得悲哀,既觉得他悲哀,五十多年争权夺势,活的没有一刻身处光明。也觉得自己很悲哀,他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些许忏悔。可王琮这样的人,世界秩序的法则早就和他不同,他又从何来期许他可以像一个人一样,拥有生而为人的良知。
他这样的人,似恶鬼,似阴魂,似这世间一切的魑魅魍魉,可却早已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谢昀不想再在这里同他浪费时间,起身准备离开。
可这个时候,王琮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虽然谢家大军仍在,可统帅竟然是个女娃娃。呵,卫嫆,那个小妮子她也该死,若是没有她,我王氏何愁风华不在。她一介女子之身,竟然想妄图接过你父兄都没守住的兵权?她的下场,注定比他们更加凄惨百倍。”
谢昀听后,眉头一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王琮他,好像话里隐隐有所指。
他转过身来,目光犀利的看向王琮,“你什么意思?”
王琮这时候却不再出声,只是用一种淡淡的疯癫以及轻轻的悲悯的眼光看着谢昀,而后直直的躺下,面对着墙壁,再也不动。
谢昀看着王琮留给他的背影,凝视了他许久,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不奢望自己会从一只鬼魅的嘴里,问出什么人想听的话。
他,现在只相信天理,会站在身而为人的这一边。
第51章不安
谢昀刚走出地牢,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轻轻拂去,又抬头望了望天,恰好这时大雪开始漫天飘零,他不禁呼出一股冷气。
寒冬,就要来了。
他吩咐好看守的人,没有自己的命令,严禁各类人员前去探望王琮。
之后,就一个人背着手,孤零零的走在长长的城墙内。
地面上薄薄的雪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的脚印。
好像自从父兄去后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其实,说不怀念年少时的那些过往,大概都是假话吧。
等到他回府后,原来地面的薄雪早就变成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他脱下外衣交给了何武,而后进到屋内。
却看到了和屋外寒冬截然不同的热闹和温暖。
淮景正抱着谢谨玩的正酣。
有时候谢昀也会感慨血脉的奇妙,明明谢谨和淮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可是这短短几日相处下来,反倒比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关系更为亲近。
“父亲。”谢谨看见了谢昀,急忙从淮景的身上爬了下来,对他行了个礼。
谢昀点点头,摸了摸他小小的头,而后道,“去找你母亲吧,我和叔叔有话要说。”
“是。”谢谨再次行礼而后离开。
淮景瞧着谢谨亦步亦趋往外走的模样,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直到谢谨走远,房门被关上,谢昀坐到了他身侧后,他才回过神来,用一种缅怀的语气说道,“都说儿子像母亲,可看着他,分明还能瞧出那个人的模样,调皮的、欢快的、悲伤的,种种过往仿佛就是昨日事,可细细算下来,已经过去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