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男人厮打在一起,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尖叫,举起手边的电话、花瓶,玻璃杯,甚至沈瑶川等着签字的满分成绩单,一股脑的向男人扔去。
可惜一样都没砸中,她只是在示威,而并非真的想要动手。
男人自然不甘示弱,他愤怒于女人的反抗,表情扭曲,口中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狠狠掼在地上,不知轻重地抬脚踩上去。
女人发出一声痛苦凄厉的哀嚎。
沈瑶川动了动,但他弱小无力的声音只是淹没在这场家庭暴力的嘈杂中:“父亲,打人是不对的!”
他尝试着去拉住男人,然而几岁的孩童如何能与成年男子抗衡,不仅没拉住,还被男人反手甩了两个耳光。
“狗杂种,别碍老子的事!”男人踢破布一般一脚将他踢开。
男人是个卖苦力赚钱的力工,力气很大,这一下打得狠极了,温热的血液从沈瑶川的鼻子中滴落出来,而他摔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男人已经不见了,女人与他面对面躺在地板上,双眼翻白,姿态僵硬。
沈瑶川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手上干涸的血迹,大概是他无意识中蹭到的鼻血。
他的脸上还有些发痒,他挠了挠,有几片干了的血碎在手上。
他顾不上这些,胆怯地挪到女人身旁,开口道:“母亲。”
女人毫无反应,甚至动都不动。
人总是会有些微小的动作的,无论是何种程度的不舒服,或者不想理旁人,但呼吸,重力,身体的本能等等因素总是影响着人体在动作着。
可女人一动未动。
沈瑶川看着她,心中无端生出些恐惧,他倒退了一步,再次出声:“母亲?”
声音发着颤,可惜仍旧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一只苍蝇飞过来,慢悠悠地落在女人的眼皮上,开始惬意地搓起手来。
沈瑶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将手放在女人的鼻息处。
冰冷,平静。
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
警察赶到时沈瑶川就坐在女人身边,手中还拿着自己那张已经变得破烂的成绩单。
与警察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名身穿职业装扮,套着风衣的黑发女人。
沈瑶川看见她眼睛一亮:“安安阿姨!”
他伸出手臂想要一个拥抱,但安安踩着高跟鞋从沈瑶川身旁路过,在女人的尸体身边停留了一会儿,才想起沈瑶川一般回过身来。
“我需要把这孩子带走。”她与同行的警察说道。
警察只是点了点头,他们开始在女人的附近拉起警戒线,提着箱子忙着进进出出。
沈瑶川眼中的光黯淡下来,但仍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安。
“去收拾东西吧,”安安终于肯俯视着看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发出了命令:“跟以前一样。”
她目送着沈瑶川上楼,点开个人终端拨出一通电话:“是我,情况比预计的还不好,沈瑶川不会再在这家生活下去了,我们应该考虑为他找一个夫妻关系更加融洽的底层家庭进行观察……不要反驳我,在上层社会长大的孩子与在下层社会长大的孩子是否有明显不同,才是我们这个实验的首要观察目的。”
楼上。
沈瑶川已经习惯了“跟以前一样”的收拾东西。
他有过许多养父母,男人和女人是其中一对,最早的有些已经记不清了,但唯一清晰的是他们的关系都不大好。
尖叫,哭啼,吵闹,抱怨,对与沈瑶川来说,这就是“家”的全部形容。
有些父母退养了他,有些父母打骂他,还有些父母互相地伤害着对方。
沈瑶川对他们的了解仅在于一个他还不能完全理解的词:ao家庭。
安安是送他去这些家庭的阿姨,有时候这位漂亮阿姨会给他买一些水果糖,或者帮他给伤口擦药。
沈瑶川有一点点从未表露过的私心,他想要跟安安阿姨一起生活。
尽管安安阿姨从没有抱过他,但他仍然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人。
但安安阿姨总是说:“没有孩子的ao家庭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沈瑶川的东西很少,一只从小就带着,已经掉了一只眼睛的破玩偶熊,以及书包与课本作业。
没有衣服,他的新衣服只有校服,眼下就穿在身上。
他背着书包,抱着自己的玩偶熊下楼,安安阿姨在他还未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就已经往外走去。
沈瑶川不得不仓促地与躺在地上的女人辞别:“再见,母亲。”
而女人那浑浊翻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
沈瑶川猛地从梦中惊醒半坐起来。
他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身上。
像是从噩梦的溺亡中拼命挣出口气来,他有些失衡地大口喘息着。
而隔离间一角发出些细碎的摩擦声。
沈瑶川看过去。
这一看便与向少阳循声望过来的视线落在一处,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竟让他心脏陡然的横跳平静了许多。
“还好吗?”向少阳放下手臂看着他。
沈瑶川抬起一只手压在胸口,这个动作能让心中那种恐惧的不安减轻许多,也能缓解一些心跳失律的微痛与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