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玫的思绪很混乱,说得并不连贯,沈琅却隐隐地有点听明白了。
沈琅:“大哥发现什么了?”
“他发现,”宓玫埋着脸深喘一口气,声音很低,“发现我跟方泓还有联系。”她又说,“一个导演。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那天晚上,立新发现以后,很生气。我们吵了一架,吵得很凶,我没想到他那么生气,”宓玫说,“我想他应该不想看到我,就先走了……是老庄送的我。”
那天晚宴中途,两人在偏厅露台上争吵后,宓玫独自率先离开,因此一直跟着沈立新的司机开车就先送了她回去。
沈立新正处于盛怒中,在晚宴上醉得不成样子,暴戾而不耐地拒绝了身边人要给自己找代驾的提议,独自开车回家。经过车流拥挤的曼哈顿大桥时,他半醉半醒地想点一支烟,烟还没叼在嘴里,方向盘就打了滑——
轰然爆鸣声接连撞响。
“我们没有那种关系……不是立新想的那种关系,立新他应酬多,整天整晚地不回家,我就是想,想试试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圈内演戏。”宓玫缩在额角的手指微微抖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重复了遍,“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已经……自从立新车祸后,我再也没联系他了。对不起,真的……”
沈立珩脸色难看,突然插话:“你说跟肖闻郁没关系,我查过,他那晚给大哥打过电话,怎么回事?”
“他看到了。他知道……他知道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宓玫脸色苍白。
大吵过后,宓玫难堪地转身离开,撞见了正要来露台接电话的肖闻郁。
男人西装革履,神色一贯的疏淡而冷。宓玫像阴暗不堪的秘密被见了光,打了个寒颤,慌不择路地选择逃离这场宴会。
除了已经去世的沈立新,只有肖闻郁知道,她不是光鲜复出的影后,而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沈立珩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肖闻郁那晚给我大哥打电话,是想劝他别酒驾?”他觉得荒诞,重复了遍,问,“他跟我们关系差到这个地步,你觉得他会好心提醒我大哥?”
一旁,从始至终缄默着的沈琅顿了顿,像是提前猜到了什么,神情复杂而微愕地看向宓玫。
宓玫泪痕未干,沉寂片刻,才开口:
“再差,也有血缘关系。”
“肖闻郁,他是爷爷的私生子。”
除夕夜,从餐厅开向肖闻郁公寓的一路上都没见什么车,马路空旷冷寂,整个城市的人吃过团圆饭,都窝在温暖的家中守岁。
沈琅的车不是公寓楼盘的登记车辆,被拦在公寓区外。
她没有立即打电话给肖闻郁,而是在原地停了车,开着车载收音,在音乐声中缓缓向后靠进椅背。
沈琅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人。
在沈大小姐的中学时光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
那一年恒新集团的市场重心转向了海外,沈老爷子带着她大哥和肖闻郁一起去了美国,被留在国内公司的沈立珩快气疯了,连带着对沈琅都没摆什么好脸色。
沈立珩和沈立新是同胞的亲兄弟。在很多年前,两人的父母在旅行途中意外坠机身亡后,就是老爷子在管教俩兄弟。当时老爷子更重用沈立新,沈立珩当然不快。
沈琅没打算待在沈立珩面前找罪受,跟着圈内同龄的几位千金名媛商量订好了旅行计划,预备在几个月的中学毕业礼以后,去环游欧洲。
而在沈琅的毕业礼当天,远在美国的沈老爷子给她打了电话。
“接下来你要有自己的生活,”老爷子说,“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沈老爷子一直以来都不太管沈琅,该给的都会给,多余的一句也不过问,因此沈大小姐早就在沈宅里逐渐摸索出了一套生存法则。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沈老爷子重男轻女的原因,连沈琅也同样以为。
直到那刻,沈琅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并不是坠机身亡的沈氏夫妻,自己也并不是沈立新和沈立珩的亲妹妹。
沈母当初怀孕不幸流产,导致不孕,悲恸的夫妻俩才抱养了同为女婴孩的沈琅。这件事,沈宅上下,除了老爷子和私人医生,没人知道。
沈琅用了近一个月才勉强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竭力尝试摆脱自己娇生惯养的毛病,报了建筑学,独立出沈宅,不过问公司的事。
甚至为了磨去大小姐的脾性,去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下室。
但先天的骄矜与娇贵像与生俱来刻印在她的灵魂里一样,拔除不掉,痛比剜骨。
车里,电台已经换了一轮歌单,从舒缓悠扬的钢琴曲转成了新年歌曲,热烈欢快,离大年初一还有二十分钟。
沈琅安静地想了会儿,从副驾驶座上捞过手机,解锁,点开肖闻郁的联系列表。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
“肖先生,”沈琅坐在车内,看向远处一幢幢亮着万家灯火的公寓楼,声音低而侬软,笑问,“你睡了吗?”
肖闻郁知道自己是沈老爷子的私生子,与沈家有血缘关系,却不拒绝她的追求。
他早知道她不是沈家的大小姐。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琅的尾音听着很轻,却不像平时漫不经心的声调。肖闻郁关电脑文件,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出书房:“没有。”他看了眼时间,淡声,“你在哪?”
沈琅没回答,继续道:“太晚了,我就不过来了。祝肖先生新年快乐,平平安安。早点休息。”
沉默片刻,沈琅看了眼手机,肖闻郁居然没有挂电话。
车载收音里仍然在放着喜庆的新年曲,电台主持人在为新年零点的到来热场。
“你在外面?”肖闻郁听见隐约的电台声,停顿须臾,出声,“给我地址。”
十分钟后,一辆车从地下停车场驶离,出了公寓区,停在沈琅的车前不远处。
沈琅见肖闻郁下车,一身黑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颀长,在寒夜里径直朝着这里走过来。
这边,沈琅也开了车门。她呵着白气,跟人打招呼:“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