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无言从左到右,依次向众人望去,边望边点头,面带微笑,温和平静,不带丝豪煞气,却哪里又像一个魔道至尊了?分明是个面容古朴清瞿的老者而已。
峰上七位正道宗师都是洒脱的大家风范,虽然相互对立,大战在即,但却半点不失礼数,纷纷执后辈身份含笑还礼。
这也难怪,魔帝竺无言几十年前横扫天下,创洞仙教,一人振起魔道声威,二十年前在声威盛极之时退隐参修天道。且不说威名之盛天下无人能及,单凭近百岁的年纪便足以让面前这七位年不过四十的正道宗师称一声前辈。
况且,想当年的魔帝竺无言的武功似乎就已不能用功夫两个字来形容了,那似乎是一种近乎神迹的天术,早已经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围。不过自从二十年前他一人在洞仙教圣坛之前兵不血刃只凭气势重创前来寻仇的正道十大高手、逼退六大门派数百精英之后,便退隐天一楼,再不问世事了。
他已经成了世间的一个传奇,近几十年都未再出现过。只是派遣门人弟子行走于江湖,掌控洞仙教,与正道划怒沧江而治。而在他垂威之下,几十年来正道中人纵然声势再盛,人才辈出,也不敢越江而过,更遑论举旗攘众逼向洞仙教总坛寻仇。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魔帝竺无言的威名所至,更重要的是魔帝的门人子弟也当真了不起。洞仙教十大护法长老均是武功卓绝,新一代执掌洞仙教的十大弟子被洞仙教门人称为“天骄一代”,才华横溢,武功强横,手段狠辣。
十大弟子在素有“小魔帝”之称的季梦非的统帅下,将洞仙教分成十大神坛,于怒沧江以北分土而治,每坛之下均设金、红、绿、黄四旗,四旗香主均为当世高手,且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
十大坛主都将各自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手段残暴,却堪称了不起。偶有正道人士看洞仙教欺压百姓过于惨烈逾怒沧江界线愤而出手,最终结果都是被十大神坛的门人弟子斩杀。
至此,正道中人虽然激于义愤,但近年来迫于洞仙教威势只是望江长叹,仅仅守住怒沧江以南由六大门派所掌控的领地,轻易不敢逾雷池一步。
不过,自从十年前以白衣风未然为首的七大宗师迅猛崛起后,这种局面似乎有所改观,并且打破了魔道洞仙教与正道六大派之间互有默契的势力均衡,让人看到了六大派统一江南江北的希望。
七大宗师第一战于怒沧江上,斩水月坛四大旗主,让云水月痛失爱将;第二战深入敌腹挑了旭阳坛一处最大的分舵,第三战沉香坛坛主万沉香亲自出马率四大旗主与数百高手于净水河畔围缫七大宗师,却被七大宗师重创并轻松脱逃。
独创万沉香者,正是白衣风未然。三战毕,洞仙教死伤近千人,更折损数名高手,更令万沉香几乎伤重不起,修为迟滞不前,成为了他心里永远的痛。消息传出,并经证实之后,天下哗然,江南正道声势陡增数倍,七大宗师立即成为了正道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声威之盛,正道人人拱服,就连其他五派掌门也概莫能外。临江而治的三大派纷纷砺兵抹马,竟欲不日渡江而过。而洞仙教也是恼羞成怒,聚将集兵横江而待,死守百年基业。
势的均衡被打破了,呈现优势的一方必须首先按捺不住。于是,小冲突小摩擦不断加剧,而天下大战,更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魔帝重又出世了,传出音讯告诫天下,魔帝竺无言尚还安在,正道六大门派都且稍安勿躁,十年之内,洞仙教稳守江北,教众足迹不至江南。而江南正道谁敢轻举妄动,魔帝必狙杀此派首脑,踏平此派根基,无血不归,言出必践!
同时,魔帝同时传信给七大宗师,告七大宗师如不想生灵涂炭,就暂且稳定正道局势,十年之后,约战于洞仙教与正道交界的武阳山不平峰上,将近五十年来正道与魔道之争做个了断。
天下又是哗然,洞仙教众欢欣鼓舞,而六大门派却是愤恨不已,但魔帝威名太盛,任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无奈之下,只好持观望态度将进兵江北之事暂且搁下,期待十年之约的到来。
但是,这似乎带着宿命色彩的一战过后,无论谁胜谁负,天下又会怎样却是一个无法预料的未知了。不过,魔道也好,正道也好,谁不期待自己的精神领袖获得胜利呢?
流水似水,光阴的轮盘的缓缓转动,十年之约终于到了。今天,这在这个时刻,魔道百年至尊终于在四十年后首度与正道七大宗师对垒于千丈不平峰上。
决战,即将开始。
相互执礼之后,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再没人说话,只听得风声不断从耳畔响起,似乎,亘古以来,这罡风就从未停歇过,只要这不平峰在,以后,也永远不会停歇。就像这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只要有人在,一幕悲剧或是喜剧就会在上天平淡的眼眸中上演,永远不会谢幕。
七大宗师如一尊尊坚韧不拔的石刻雕像,此刻,就站在这神人一般的魔帝竺无言面前,神色凝重,不出一声。反观魔帝,却是异常轻松,执礼之后不再说话,只是负手望天,神思渺茫,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良久,魔帝忽然出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众皆愕然,都不明白魔帝是在问谁。只有白衣风未然悚然一惊,“回魔帝,未然看到了两个字。”语气间却是带着从未有过的尊敬,仿佛在与自己父亲或是师傅对话。
“哦?”魔帝神思回复,双目间陡然神光湛然,“是哪两个字呢?”
“是纠结。”风未然答道。
“纠结,好一个纠结!”魔帝双目神光大盛,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异常急切地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是纠结?”“回前辈,是生死,是轮回。”
“又是谁在生死间,在轮回间纠结?”魔帝问道。
风未然不语,也如魔帝般抬头望天,良久,才回答道,“是我,是世间的每一个‘我’。”
“好!”魔帝赞许地点头。复又仰首望向天空,盯着远处一朵正在进行缓慢却奇异变幻的白云,“风未然,你可知道,在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一条大河,河两岸的千万人民同奉一个神……”“是的,魔帝,那个神的名字叫梵天。”
“不错,那个神的名字的确叫做梵天,那里的人们故老相传,世间一切,都是梵天一梦。梦在,人在,纠结在;梦醒,人亡,从头来。这喻示着什么呢?”风未然苦思片刻,“出梦!”魔帝笑了,“是的,出梦,出梦即为梵天,再没有梦,无生无灭,我即梵天!”
“谢谢魔帝您老人家的指点。”风未然神色一肃,竟然向着这位百年的魔道至尊当头一拜,而后退至一边沉入了冥思。
其余六大宗师苦思二人对话,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无法揣摸。青松真人苦思之下,却不料心头烦恶,异相丛生,陡然间“扑”的一口鲜血喷出,跌坐于地,竟然是一年一次的“散功”现象提前来了。
风未然一惊之下从冥思中醒来,右手食中两指一并点在青松真人的头顶百汇穴上,帮他聚功凝力。反观魔帝,又回复了最初无动无息的状态,依旧仰首,看着混沌未明的天空。
雷破天骤然大怒,厉喝一声,“魔帝,今天一战势在难免,早些动手早些了却心愿,没人再愿与你打哑谜,你倒底打还是不打?”
魔帝忽然失笑,“只有武力能代表打么?不过,你倒真是一块浑金璞玉,相信日后会和他们一样能至大成。”
雷破天“雷神”之名威震大江南北,脾气之暴烈,手段之雷霆,武功之绝世,当今武人如雷贯耳,现在被魔帝似讥讽又似劝导的点评训诫了一句,当真有些暴怒了。
“我只问你,打,还是不打,如果打,后生晚辈雷破天先接第一场!”“既然你说要打,那便打吧。”魔帝又是洒然一笑,笑容里藏着高深莫测的意味。
“好!”雷破天一声断喝,像天地间炸响一个惊雷,从这高达千丈的不平峰上传了开去,群山轰响,更增威势。
雷破天再不答话,右手猛地向身前的虚空凭空一抓,竟然将无形的空气抓出一个莫大的气流旋涡,旋涡转势刚猛,齐齐向雷破天右手汇聚,发出奇异的滋滋声响。而雷破天的左手瞬间已经变了颜色,是红色,不,是钢铁被融化后的金红色。
而左手周遭的空气像在燃烧一样,刹那间变得炽烈无比,炽烈之势甚至将身后的六大宗师包括跌坐在地的青松真人齐齐逼退了五步。
雷破天左右双手渐渐合围,双手每聚扰一分,左手金光更加炽烈,右手的气旋则转势更急。终于,双手合围,紧紧抓在虚空之中,炽烈的左手早已经将右手的气旋炼成一条长一丈宽三尺的金色气锥。
“好一把五内真火炼就的雷神之锥,真是不枉你拥有雷神的名号了。”魔帝神色依旧从容潇洒,在这柄巨大的雷神锥下,未退半步。
“天地玄雷”,雷破天一声大喝,身形转瞬跃起三丈,深身焰火腾绕,如烈火神魔手持巨大的金色雷神锥向魔帝行霹雳一击,气势刚猛无俦,真如九天雷神行云作法,轰然击下。这一击,金光灿烂,雷火神威,明朗的天空都为之一暗,六大宗师同时又退五步,呼吸都为这直可毁天灭地的一击窒了一下。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震得这直插入云的不平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连远处群峰都为之骇然而动。足见这一击威势之大。
只见火光冲天而起,金光乍泄,焰火四溅,一时间这不平峰顶如遭雷劫,雷神锥波及到的十丈方圆之内,山石乱崩,惊云四掠,连远处的土地都咔咔作响,细纹密布,龟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