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棋(1 / 2)

<h1>大棋</h1>

屈指数算, 乾安朝的上一位贵妃周氏离世已近十年, 贵妃之位空悬了十年。况且周氏还在离世后被查明罪行遭了废黜, 也就再算不得什么贵妃,夏云姒这舒贵妃一朝册封, 自然万众瞩目。

她喜欢这样的瞩目。这样的瞩目对她来说原无关紧要,却该属于身为皇后的姐姐。如今姐姐没了,她来代她享受于此便是。

皇帝亦是一连几日都宿在了永信宫,似乎一时将旁的嫔妃都尽数忘了, 只想陪着她。她有着身孕,二人其实也做不得什么,他却说与她一起说说话也是高兴的。

但这几日里,他仍未与她提及朝中正起的风波, 半个字也不提。她一时也压着不问,免得让他觉得她对朝中之事消息太过灵通,平白惹出猜忌。

如此,等了足有七八日,她才在宁沅见过几位他为他选出的人后开了口:“今儿听宁沅说,皇上让他见了几位臣妾父亲的门生?”

灯火通明里,他正站在铜盆边净着手,只给她了一道颀长的背影。听到她的话, 背影滞了滞, 遂点头:“是, 朕为他选了几人, 让他先见一见。”

她又道:“是之前说的选太傅少傅之事么?”想了想又自顾自摇头, “宁沅说他们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挑来当太傅少傅,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本朝能堪太子太傅、少傅之职者,大多是德高望重之位,年纪、资历一说出来便强过大半个朝堂的那种。

他于是一哂:“少傅已经选定了。”

边说边在宫人的侍奉下将手擦干,他踱向贵妃榻上千娇百媚的她。她挪了挪,拍拍榻边让他坐,他便噙笑坐下,欣赏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话似乎还没说完:“……这回是选东宫官。”

夏云姒一愣:“东宫官?”

“嗯。”他点点头,“封了太子,手下就要有一班自己的人马了,称东宫官。”

夏云姒微显讶色:“皇上这是……想即刻封太子么?”

他轻然喟叹:“是。朕从前觉得宁沅既嫡又长,储位之事非他莫属,不必急于昭告天下。但早年五皇子夭折、宁沅宁沂又都险些遭郭氏毒手,可见这储不立,皇子间就总还会有一争,还是先将太子立稳为上。”

他所言不假。不立太子,储位便空着,让人有理由心存侥幸。心存侥幸又是那样容易的事,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一番,就会放手去争那个位子。

但将太子立住,就有所不同了。诚然或有穷凶极恶之徒会想除掉太子为自己铺路,但更多的人会因此定下心里,觉得储位既已有人坐上,自己再争不免过于凶险。

夏云姒轻轻地又一笑:“臣妾还道封太子和封贵妃差不多,也只要一道旨意呢,原来竟有这么多事?”

他也笑起来,边笑却边叹:“本来也确是只要一道旨意,其余的日后慢慢备来便是。但眼下,唉……”他摇摇头,“不说这个了,立储是迟早的事,朕不会由着他们这样闹。”

夏云姒顺着他的话奇道:“这有什么可闹的?宁沅的身份放在那里,才学又不差,合该是合适的储位人选。”

“是,但朝臣们反对的倒也不是立他为储。”说着再度摇头,眉宇间多有几许烦乱,“朕近来想起这个就烦,且先不说这个了。”继而吩咐樊应德,“传膳。”

夏云姒沉静垂眸,就不再多问了,给他那份他一直喜欢的舒适得宜。

不一刻,晚膳在正殿中布好,二人一道用着膳,她却忽地“啊!”了一声。

他看向她,她带着几分心惊肉跳看向他:“宁沅的事……朝臣们莫不是觉得他当储君无妨,让臣妾抚育他却不妥?”

这一惊一乍猜测的样子引得他失笑,满目无奈地往她碟子里夹了块炖得透烂的鲍鱼:“有着身孕,别想这事了。”

她摇头,深深地望着他,终于得以顺理成章地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只是冠以了好听的“国事为重”之名:“国事为重,皇上不必为臣妾担忧,给宁沅另挑一位身为贵重的养母就是,臣妾想得开的。”

宁沅已经十三岁了,加之早慧,许多事都已看得通透,另寻个养母有什么大碍?

况且到底还都在宫里,他们又不是见不着面。

他的面色却沉下去,摆手让宫人尽数退下。

这样的时候,殿中总会有一种让人紧张的寂静。夏云姒静静看着他们如潮水般退出殿门,又将殿门阖上、将夜色尽数隔绝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看他:“怎么了?”

他搁下筷子,形容沉肃无比:“若只是如此,朕也知该如何做,但他们要的不是这个。”

语中一顿,他终是缓缓地告诉她:“朝臣们忌惮你在宫中位高权重、夏家又数代簪缨,即便宁沅由旁人抚养也无济于事,说日后必定‘母壮子弱’,要朕绝后患。”

夏云姒不假思索般地问他:“怎么个‘绝后患’?”

他眼底轻颤,斟酌间又沉默了良久,先攥住了她的手:“朕原不想告诉你,但你既问了,朕可以说。”

她点点头。

他续道:“——但你先记着,你不必害怕,朕绝不会许这样的事发生,自会护住你。”

她又点点头,带着不明就里:“皇上说便是了,臣妾又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

他哑然苦笑,握着她的手未松:“他们要朕赐你一死。”

果然。

她自有了猜测便悬起的心终于得以落下,身形却恰到好处地惊然一颤:“什么?!”

他的手紧了紧:“你放心。”

她满目惊恐地望着他,语中甚至有了哽咽:“皇上,臣妾还有宁沂……”

他顿觉心疼,松开她的手,转瞬却又将她完全揽住:“好了好了,都说了,你别害怕。储位要紧,但朕不会草菅人命,何况是你的命。”

她伏在他怀里,哽咽之声愈烈:“家中忠心,臣妾更半分不懂朝中之事……这般指摘简直是欲加之罪。再说……再说他们这是觉得宁沅日后会是昏君,竟扫不除奸佞;还是觉得皇上是昏君,竟教养不好太子?”

和他相处得久了,她愈发知道怎样的哭声既能惹他心动、又不会太过娇软显得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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