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澄以为他不会下来,结果走到门口见他跟着过来了。
“你喝什么吗?”
“你请?”
“嗯,我请。”
梁聿之笑了下,“你选吧,我不挑。”
“你最好是真不挑。”西澄走进商场大门,右拐进了咖啡店。
梁聿之也进去,站在店门口等她。
没什么事做,他拿手机回了几条群消息,一道声音突然入耳:“聿之?”
抬头,那道身影已走到近前,“真是你啊。”
程黎束着长发,穿修身的杏色大衣,通身是成熟知性的气韵,她面带笑容看了看梁聿之,“这么巧。”
“是挺巧,你怎么在这?”梁聿之兴致不高。
“和朋友约了饭。”程黎不清楚状况,十分随意地与他寒暄,“好久不见了,上次陪我妈去上海,见到姜阿姨还聊起你,对了,泊青最近怎么样?”
梁聿之眸色微黯。
“没联络,你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哪有,自从分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真没在学校碰到过他。”
“……分手?”
“他没说吗?我们分开半年了。”程黎淡淡一笑,“是和平分手哦,没撕破脸没决裂,还是朋友,所以你不用担心夹在中间尴尬。”
话音落,她的手机响起来。
“我要先走了,聿之。”
她挥一挥手,接起电话往扶梯方向走。
过了几秒,梁聿之回过身,看到站在门边的身影,她手里提着咖啡和蛋糕。
视线落在那张脸上,一秒后移开,他转身往外走。
西澄也跟着走出去。
重新坐回车里,两个人都没讲话。
梁聿之沉默地启动汽车,驶回夜晚的道路。
大约五六分钟之后,西澄听到微沉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她侧过头。
梁聿之没看她,也没等她的回答,兀自扯动唇角,“知道他分手了,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是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话说出口的那刻无视了心里的所有感觉,唯有一个念头在脑袋里无法压制地轰鸣——请你快点否认吧唐西澄。
然而后者此刻有点迷惘,拧眉看着他,唇瓣动了动,“梁聿之……”
“别说了。”
他抿紧唇,车子刹停在路边,“下车。”
西澄:“你干嘛?”
“我叫你下车。”他侧眸,声音遽然严厉了一倍。
西澄盯了他一瞬,转头去开车门,提着所有东西下去,“嘭”地关上门。往路边走时手里的袋子滑落一个,给他买的那杯拿铁摔落在路牙上。
西澄站在那,别过脸,看到那辆车没有迟疑地开走。
她被气到了,拾起翻掉的咖啡杯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没停留地往前走。
五分钟之后,被冷风吹得泄了气,西澄扬手打了车,直接去酒店。
十点半,门外响起磁卡感应的声音。门打开,梁聿之脚步微顿。
灯光明亮的套间内,西澄坐在桌前,合上电脑,转身望过去。
“你迟到了。”
视线相对,梁聿之低眉不再看她,抬手关上门,车钥匙丢在入户柜,大衣脱下扔到沙发上。
他往洗手间走。
西澄站起来:“把话说清楚吧。”
梁聿之停了脚步,回过身。
彼此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
“以前的事,我在上海提过,你说你忘了,不想谈。是,我以前确实是喜欢梁泊青,那时候我家里的事情我的确也利用了你,但那时你说了,不用道歉,我也付出了代价。你还说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随便一个女人你都可以……已经这么久了,我们在身体上很合拍,我以为这些你不在意了,但看来不是,你到现在还是要用梁泊青来刺刺我。”
西澄抿唇,微停了下,“梁聿之,真这么过不去的话,就到这儿吧。”
“说得真好,唐西澄。”梁聿之嘴角浮了点笑,“何必对我说这么多,不过就是要快点结束,清理障碍罢了,你那么厉害,没什么事做不好,你那些手段拿去追他,自然会成功的。”
“你够了吗!”西澄皱眉,“就当不提从前,我们这种关系,我现在也不必跟你解释我跟他的事,你没必要在这胡乱揣测。”
“的确没必要。”梁聿之喉头哽了一下,直直望着她,“我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揣测唐小姐的打算呢,我该庆幸我这张脸长得像你喜欢的人才对,不然你都不会看我吧。”
西澄蓦地一怔。
“我该庆幸我只有眼睛不合你的心意,庆幸你在床上对着这张脸那么热情。”
梁聿之胸腔起伏,薄唇冷抿,眼睛已经完全红了。压抑过久的难言情绪急遽喷薄,好像长久埋在泥淖下方,被窒息感折磨,终于找到微小的透气孔。
“我找你要什么公平呢,明明你说得那么清楚,我也听得那么清楚,句句都是他,句句没有我,我他妈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是,只是你的工具!我是疯了才会答应跟你做这种狗屁的炮友,我是疯了才会一次两次让你这么欺负!”
眼睛被无法缓解的闷痛感逼得酸胀难忍,他未来得及转过身,眸中已经湿热。
西澄明显懵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因他毫无停顿的一字一字,也因他突然潮漉的眼睛。
她没有遭遇过这种境况。
除了中学时打架,她已经很多年没把谁弄哭过。
呆呆站了一会,竭力让自己镇定,本能地找回“先处理问题”的逻辑,混乱地梳理他的每句话,然而手脚却比大脑更先作出反应,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了过去。
她捏着纸巾,有些僵硬地抬手,然而他别过了脸。
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西澄一时没找着话说。
再次到他面前,那双湿黑的眼仍旧回避她的视线。
“别碰我。”
西澄不再做什么,只是站在他身边,视线落在他的下眼睑。
没沉默太久。
“我不知道你在。”西澄尝试解释,“我……我那时候情绪过激。”
“最开始,也并不是故意接近你,就是,碰上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没有打算要去追他,我今天只是觉得惊讶。”
“我在上海找你,是因为觉得我们很合,没有要再欺负你的意思。”
……
他们都清楚,有一个中心点没有解释,因为那是事实。
屋里安静得令人心慌。
西澄看着他左侧的颌骨,心口那种曾经被丝线缠扯的不适感渐渐扩大,变得真切清晰,让她难受起来,突然像回到小时候,无力的不知道做什么的小时候。
她明明已经将那些事都结束在去年八月,不留羁绊地往前,但他成为其中唯一的计划外。
“梁聿之……”她眉眼垂落,毫无章法地去握他的手,“对不起。”
第52章◎我现在过来◎
西澄无暇思考他会不会依然排斥碰触,她对当下正在处理的状况的确是缺乏经验的。但她的举动其实歪打正着,在自己未感知到的时候,已从“解决问题”的逻辑跳到“安抚情绪”,正是此刻最需要的。
或者说,是某一类人最需要的。
我没那么希求你连篇累牍给一个亡羊补牢的解释,也不寄望你提供怎样妥善熨帖的弥补措施,我第一想要的是你正视我的感受,是你的在意,哪怕仅比从前多一点点。
当然,梁聿之此时的自我认知没这么清明,他处理负面感受的优先方式一直是克制和回避,情绪糟糕到极点时他通常很难好好听别人讲话,他自尊心很强,从不低头,也很难轻易原谅谁,但他垂眼看着西澄缠过来的手指,发现自己无法甩开她。
在这样的失态和狼狈时刻,他依然可耻地贪恋这一点单薄拙劣的慰藉。
就像她在上海那么混账,他也还是动心,踩着尊严去敲那扇门。
所有的委屈与愤怒都敌不过一个事实,无论这个人有多恶劣,无论心里再怎么过不去,他仍然想和她有瓜葛。
西澄看着他眼下的一点湿迹,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这僵持的静默令人不适,她只好轻轻收紧了手:“你好点了吗?”
梁聿之半低着头,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眼眸里依稀可见的不安,好像遇到棘手的困难。
他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我去洗手间。”
“哦…好。”
梁聿之视线从她脸上落下,西澄随之低头,后知后觉地松开了他的手。
浴室的水声响了几分钟,等他再出来,脸庞已经恢复清爽,只有眼睛残留淡淡的红。
西澄的目光落过去时,听到他说:“你先洗澡吧。”
“嗯。”她点头,眼下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尴尬相对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西澄在浴室洗了快半小时,吹完头发再出来,看到室内没人,右侧露台壁灯的暖光落进来一线。
她猜他应该想自己待一会,便没有过去。
这整个晚上的事对西澄来讲都是失控的,没有预料到碰到程黎,也没料想引发这样的后续。她心绪同样未平静,坐在床上缓了缓。
不知道过去多久,梁聿之走进去,去卫生间洗澡。
等他再出来,西澄靠在床头看他,“睡觉吗?”
--